初秋残蝉,夕阳无语。
顾锦宁回到娴锦轩时,面色仍不悦。
见人总归是安然无恙,春桃拍拍心口,大出一口气。
丫鬟们不知道小姐在玄王府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一同去的秋桐,却未一起回来,看到顾锦宁面色不霁,都不敢多问。
用过晚膳后,顾锦宁一直在贵妃榻上歪着,没有看书,拄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桃蹑手蹑脚地进来,谨慎地说道:“小姐,刚才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说,秋桐……一直跪在角门外。您看……”
顾锦宁闻言,眸中漾出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平静地道:“知道了。”
入夜,丫鬟点起烛火,顾锦宁依旧卧在原处,偶尔换个姿势,有时盯着如豆烛光沉思,始终没有说话。
秋桐也一直跪在府外,没有顾锦宁的许可,众人皆屏息守己,不敢擅作主张。
直到窗外夜风渐凉,顾锦宁才起身,抚了抚衣摆,对春桃说道:“夜晚更深露重,让她进来罢。”
春桃应声出去,心里清楚,能让小姐动怒的,一定是秋桐犯了什么大错,而且很可能与玄王有关。
她到角门时,秋桐仍一动不动地跪着。
见她嘴唇泛白,面色可怜,春桃想责备又不忍,只冷淡说道:“秋桐,小姐让你进去。”
春桃说完,静静地立着,未上去搀扶。
秋桐腿已跪麻,勉力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娴锦轩的路上,心里有些惆怅。
她一方面是想尽力完成玄王交代的任务,只要主子没有收回成命,她就一直得做顾锦宁的丫鬟。
另一方面,她确实对顾锦宁有愧。
自小她便加入影卫行列,游走在阴暗之中,时常见不得光,她也早就习惯了。
这次任务却让她回到许久未曾有过的正常人的生活。虽然是做人奴才,却能走下阳光下。再加上待在国公府的这些时日,顾锦宁作为主子,一直对她不错。
秋桐有时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顾锦宁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故而,她有时也会担心,主子到底会不会伤害顾锦宁,到那时,她又该如何面对。
好在玄王只是让她汇报顾锦宁的行踪,除了那次故意引着去放花灯,再无其它。
今日她见过玄王与顾锦宁相处之后,心中更加确定,主子虽寡言冷漠,却从未有过伤害顾锦宁的想法。
这样细想,她的愧疚感也就没有那么重了。
或许那次匪夷所思的七夕任务,虽不是害人之举,却让顾锦宁起了疑心。
现在她该做的,仅仅是,祈求顾锦宁对她的原谅。
秋桐回到娴锦轩后,顾锦宁独自在等她。
她有些犹豫,却又不想告罪求饶。
顾锦宁也知晓她的性子,先让人给她盛了一碗饭,说道:“吃吧。”
秋桐依言,沉默地吃着。
吃完后,顾锦宁叫人将碗筷收下,正屋里又只余她们主仆二人。
这时不待顾锦宁出声,秋桐就立刻跪在她面前。
顾锦宁坐在椅子上,审视地看着她片刻,正色说道:“你应当知道,我打心底是不想再用你了。没有主子能接受,下人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主子。”
秋桐垂头,不发一语。
只听顾锦宁又道:“但若你被我赶回去,想必玄王会处罚你。你我主仆一场,虽时日不长,可我也不忍见你被罚。你不必向我表忠心,你只需要继续呆在这里,做你分内的事。”
秋桐闻言惊诧,立即对顾锦宁磕头说道:“小姐,奴婢多谢您的宽恕。”
“不过,你自己也明白,我不会再信任你。”顾锦宁声音冷了冷,“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春桃她们,但这正屋……以后若无我的允许,你便不能再踏入。”
秋桐顿了顿,心里有些失落,垂眸应承道:“是,奴婢省得。”
其实顾锦宁有些话没有说透。
按玄王今日的态度,他不会轻易罢手。
她也很确定,秋桐没有那么容易甩脱。今日之举,收拢人心是不可能的,只能给个下马威。
与其赶走一个,再来一个,不如把原来的钉子摆在跟前,明晃晃的靶子总好过暗箭。
倘若今后秋桐有什么要做的事,事先也会掂量掂量,在她被玄王爷处罚之前,更大的可能性,是被知晓她底细的顾锦宁先处置了。
秋桐自己也清楚眼下的境况,心中感念顾锦宁的厚待,不由愧疚感更深。斟酌一番,决定实话实说。
“小姐,其实玄王叫奴婢来伺候您,按来之前的要求,奴婢除了将您每日的起居用密信传出,并没有被安排其他任务。除了……七夕那天。”
顾锦宁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秋桐,知道她可能说的是实情,但这样一个人,她不会因此轻信。
虽不喜被人监视,可顾锦宁也明白,若玄王想探查谁,有的是办法。
留秋桐在身边,实属无奈之举。
“我晓得了,你不必再跪着,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秋桐郑重地对顾锦宁磕了一个头,退出了主屋。
她走后,顾锦宁又对着烛火发了会儿呆,才叫来春桃服侍,准备歇息。
春桃一边给她铺被子,一边问道:“小姐,您要怎么处置秋桐?”
“从明日起,你让她做一些不紧要的杂事罢。不用特意盯着,稍微防备些就行。”顾锦宁平淡地道。
春桃不解:“看她今日那副样子,定是犯了大错。小姐,您干嘛还要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