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听了春桃的话,仍不还嘴,拨拉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头扭到一旁不看她。
顾锦宁见他衣着褴褛,又这般模样,略想了下,对周围帮忙的路人揖礼说道:“这孩子瞧着可怜,小女财物既已找回,就不送衙门了罢,小女感谢各位仗义相助。”
财物既然已经物归原主,苦主不追究,路人也就不再多事,拱了拱手便继续赶路了。
待围观的百姓逐渐散去,顾锦宁才转身看向仍被春桃揪着的男童,星目含威,说道:“我见你似有隐情,今日之事便不追究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叫春桃松手,不再理会那男童,就准备离开。
“姐姐!你等等!”
那孩子追到顾锦宁面前,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朝着她双膝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我见姐姐心善,斗胆求姐姐施舍一点救命钱,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顾锦宁蹙着眉侧避开,春桃已气得火冒三丈,怒喝道:“我家小姐就算心善,也不是对你这样的无耻小儿!放你一马不够,还敢张口要钱,怕是非得扭你去了衙门你才知道羞耻!”
那男童不顾春桃怒骂,仍是又磕了一下,有些哽咽道:“不是我不知耻……我自幼父亲病故,母亲也弃我而去,惟有奶奶一个人抚养我长大……现下她已经病了很久,邻居大娘说再不治就要不行了……可我家没钱,那些郎中谁也不愿给我奶奶瞧病……”
接着又重重磕了头,脸上挂着两行泥巴泪,哭着道:“我若受了姐姐的接济,一定会好好报答姐姐!”
春桃见他额头都磕破了皮,不似作伪,却不知该怎么办,张着嘴没吱声儿,又有些忧虑地看看顾锦宁。
事实上顾锦宁对此并无太多惊讶。
一般贼人败露后,多会为求脱身快速归还财物,或是为免责罚心虚求饶,少数穷凶极恶之人,才会拼得鱼死网破。
这男童不心虚不求饶,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却也不愿放开钱袋,想必是有隐情。
顾锦宁原想着放过他便是,并未打算给他银钱解难,毕竟事出有因不是为恶的理由。
然而,现下的情况,她却无法置之不理了。
“你先起来,带我们去你家中看看吧。”
男童听了,只当顾锦宁是要亲眼瞧见他说的是否属实,忙不迭抹了泪,又磕头道谢。
春桃懊恼得拽他起来,也不顾他瘦弱的身子经不经得住,狠言狠语道:“我家小姐可受不住你行此大礼!赶紧带路!”
“……我家有些远,在城南面……劳累姐姐要走一会子……”男童这时才有些脸红,喃喃地回话,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顾锦宁,生怕她反悔。
“坐马车去吧。”
顾锦宁先抬脚朝马车走去,脚步略快。今日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她已经开始觉着,以后是不是应该像上一世一样,少出门为好。
总之春桃气呼呼地拽着男童走近马车,车夫见状也楞了楞,车辕处只能坐两人。
顾锦宁见春桃一路火冒三丈,怕是再稳重的性子也被气得想打人了,便叫她坐进车厢里,小童在车辕带路。
汴州城东富西贵是真,南穷北贱也是真。马蹄声响起,随着时间流逝,四周街景逐渐从繁华热闹转为贫穷破败。
顾锦宁两世里第一次来城南,上一世她跟着净空大师,也曾去过法济寺周边的村庄为百姓义诊,见过疾苦,但跟眼前繁华背后的苦楚又有不同。
城南的街道逼仄脏乱,沿街房屋触目萧然,有些甚至用茅草木板粗粗搭盖着,路上行人也是面黄肌瘦,能穿不打补丁的衣裳的路人也是不多见。
顾锦宁心有戚戚,不忍细看,垂着眼帘跟那小童进了他家。
屋子虽不脏乱,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里屋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
“奶奶!我回来了!”
小童匆忙带着顾锦宁二人进了里屋,对炕上躺着的老人说道:“奶奶,我带来了一个菩萨姐姐,您的病就快好了!”
那个老人睁开混浊的眼睛,见顾锦宁不似城南人,费力地说道:“小正,你是不是又惹事了……咳咳……还不快向这位小姐道歉……咳咳……”
顾锦宁走到老人身边,平静地道:“他没有惹事,我是来给您看病的,您把手伸出来。”
那叫小正的男童原还在懊悔又要惹奶奶操心,听见顾锦宁替他开脱,错愕不已。
老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孙子又像以往那般从外面找来的大夫,颤颤巍巍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虚弱地道:“劳烦您了……只是……我家里你也看到了……咳咳……没有钱治病……您是白跑了……”
顾锦宁未出声,静静地为老人号了脉,说道:“之前来的大夫,应该也告诉过您,最初风寒不是大病,拖久了却是会要人命的,一定要按方子服药,可能药程会久一些。”
好在顾锦宁马车上还有早晨上学带的学具,春桃又去取来,顾锦宁写了方子,把小童叫出屋外,递给他道:“你拿着去药铺开药吧。”
又从春桃那里要了银子,并着自己之前被惦记过的钱袋给他,说道:“这方子不是寻常医馆开的,你去药铺买药大约会多费些银两,不过这些应当是足够了。”
小童感激地捧着银两,又要跪下谢她,顾锦宁伸手拦住,肃容道:“你不必再谢我,尽力救助病人是我的行事准则,你也不必当牛做马报答我。但你要明白,他人不可能次次帮你,你能依靠的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