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此事不是已然了结?”忠心的丫鬟仍旧以小姐称,眼中渗出一种恐惧、不安的神色,“奴婢总觉得,那个人满身邪气,也不知是仙是妖,我们还是莫找为妙。”
那个人是个女子。
十七一直记得她的模样,一身黑色斗篷,将头连身捂得紧紧的,半张面纱上只余一双苍老淡漠的眼睛。
她是小姐的贴身大宫女,平日里皇上不来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小榻给小姐作伴。
那天半夜里,她还睡着,却被小姐一声尖叫惊醒,那个女子就这样出现在她们榻前。
小姐脸色惨白,她明白为何,她大声呼救,然而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来,身子亦无法动弹。
一门之隔,宫女和侍卫都被隔绝在门外。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那是一道犹如刀割的声音,同她眼睛一样苍老,难听。
小姐死死看着她。她心中震惊,然而,下一刹令她更震惊的是,仿佛斗转星移,三人已置身于空旷夜幕之下。
城墙,旷野。
风、掠过身体每一个毛孔。
前面,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有站着的,有躺着的。地上一片殷红。
但让她更脚底发软的是,站着的不是别人,其中两个正是……正是她和小姐!
她们身边还有两名侍卫,更远一点的地方,是皇后。
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魏成辉魏大人,而离魏成辉不远的那个亦是她们的熟人,冯素珍。
她心中发毛,栗得浑身发凉,慌乱中,与小姐视线纠在一处,后者脸色更是苍白得骇人,死死瞪着前方。
然而,在她以为这已是最大噩梦之际,她却见皇后一眼扫来,然后,另一个小姐目露狠光,而随即,她身边侍卫,将刀剑戳到地上已一身鲜血的冯素珍身上……
她惊恐地看着,陡然发现,景物移换,三人已置身殿中。
她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发现自己已能发声,但反而没有叫出来,只惊骇地瞪着来人,甚至忘了保护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低哑、颤抖同时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小姐先开了口。
黑衣女子却并未回答,黑色下,看到她若隐若现的眼睛飞快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但随即散去,她就那样坐到地上,轻声说道:“我来自回春堂。妙妃娘娘,这是你的明天。”
“你说什么?”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恐惧和愤怒都加深,“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杀人……”
这一刻,她们都忘了呼救。
“人心是很可怕的,不到一定时候,我们也不知自己会那般阴暗。总归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女子低笑。
“我只想问你,你是想要这样的明日,还是想改变?”
……
那个夜晚如期而至。
皇后看来,一眼大有玄机。
小姐看向侍卫,侍卫颔首领命,转身抽刀。
“十七,”小姐说,“这情景我不想看到,你同我到一旁,皇后呢?”
顾惜罗冷冷看着侍卫猛然抽动的背脊,方才颔首,尾随她们走到城墙暗处。
“此事你我永不向皇上提起,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二人于暗处,同时起誓。
在顾惜萝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侍卫,从轿中抬出一具女尸,将地上业已昏迷的女子换了过来,放进小姐的轿中。
女尸面目是那女子按照冯素珍的模样做的,假可乱真,回春堂,果然名不虚传。
妙音看着侍女的脸,知道她在想什么。
若非那黑衣女子出现,当时情景,她未必不想冯素珍死,李兆廷将这位青梅竹马再次带进宫,她实在摸不清对方在李兆廷心中的地位。
然而,当年的国案,若非这位李提刑不畏所有魏世子定了罪,若非连玉一力承担让提刑府死查到底,那末,她便要同她的未婚夫那龌龊的小人捆绑一生。
她欠他二人一个人情。
何况,她无法向对顾惜萝或许魏无泪那般对她。
她把她看作朋友过。
她最后与魏成辉同尽的胆识和手段,更是她瞧得起的。少年布衣,薄酒瘦马,剑指江山,敢与权贵斗,敢为不平书,是她少女时就有的希冀。她没能实现的,有一个人做到了。
杀她,是泄了妒,但她不想后半生在担惊受怕、唯恐秘密戳穿中度过,这个人该天地浩大,流樽饮马,传奇一生。
是以,她答应了那名黑衣女子。
那是个奇怪的人。
她问,为何不直接救冯素珍,她说,那是她选择的命运,她管不了。
她也许能救命,当然,也许不能,但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
因为命是天给的,运却是自己造的。人总爱怨天尤人,焉不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因果报应,从来都取决于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