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
车轮嘎嘎向前,回忆翩翩向后。
豆蔻花开红艳艳,正是美当年。
姿容秀丽的女子,聘婷有致的身子,博览经史的才学,原本就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锦衣玉食在口,却犹不知味。绫罗绸缎在身,只将那泪珠儿串串承接。
绣鞋罗袜,悉皆摒除。披头散发,粉黛不施。
她站在这热闹的街市上,承受着众人轻蔑的耻笑,唏嘘的嘲讽。
但是,她岿然不动。
她赤足,站在这里,只是为了,送阿父最后一程。
眼前,被绑缚在木制行刑架上的男子,半跪着,弯着背。
他的相貌,还是那么的出尘绝世,眉眼如点,鬓发如墨。
他原本,应当是这有宋一朝,最响当当的俊秀男儿。
一朝落败,竟至于此。
很快,他的头颅,就要离开躯体,他的魂魄也将脱离**。
他年轻的时候,女子也尚在童稚,常常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那些她听也听不懂的道理,津津有味。
那时,他用醇厚的嗓音,喃喃说道:“人死,神灭。”
那时,懵懂的她,对这死生之事,根本就没有一点了解。
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眼见着他桀骜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点点遗憾、失落、犹疑、惊惧。
想来,他也是怕死的。
他再也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言笑晏晏的父亲了。
他变成了一个阶下囚,一个即将暴尸于闹市的可怜人。
她捶胸顿足,她哭嚎叫闹,却也无济于事。她无法改变已经既定的事实。
面前的阿父,原本是这世界上,最骄傲的男子,现今,却堪堪跪着,连眼睛也不敢抬。
他不敢看她,不敢看自己的女儿,那个他曾经最疼爱的孩子。
他不必看,也依然知道,她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以及满面的泪痕。
事情到了这一步田地,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送上了这最后一句感叹,这是为他定下的结局。
斟满最后一碗酒,将它颤抖的端到他的面前。
那曾经被誉为是建康第一的,修长美好的一双手,如今,也抖动着。
他终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不是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了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他将这一碗送行酒,一饮而尽。而后,酒碗摔在地上,粉粉碎去。
这一日,他的生命画上了句点。她的人生,也从此改变。
车身微微晃动,严道育还沉浸在往日的哀痛中,无法自拔。
她神色恍惚,仿佛自己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姥姥,而是幻化成了曾经的纯真少女。
“严姥,公主有请!”
娇娇柔柔的声音,自马车的帷帐前响起,严道育的神志终于回还。
眼前华美的帷帐,已经尽数被撩开。而在帷帐前站着的,就是东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王鹦鹉。
是啊,那个梦终究是要醒的,而那个人的性命,也终究要由她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