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颜翊的到来,对峙达到了最高潮。
梅茹儿不慌不忙,仍将刀刃搁在谢超宗的脖子上。
这场面怪异极了,劫持者并没有又喊又叫,提出要求,而被劫持者也一声不吭,绝不呼救。
围着二人的几个兵士,都对这两人的所作所为,难以理解。
谢勤在一旁,吓得冷汗直冒:“梅大侠,少爷年岁尚轻,做事冲动,你且放了他,要怪就怪老奴吧!”
一直闭着嘴不说话的谢超宗,这时倒开腔了:“谢叔,某已三十有余,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是去对面站着,也好让某安心。”
“漂亮话却是说的痛快,你当初从山里跑出来的时候,何曾想过别人会如何?”
颜翊步步逼近,分析着如何才能将谢超宗解救出来,在不伤害梅茹儿的前提下。
是的,可笑的是,到了今日,颜翊的心里真正同情的,却是梅茹儿。
他这后半辈子,算是让谢超宗给毁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他何必躲在深山里这么多年,与世隔绝。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他就仍是那个潇洒快意的江湖游侠儿,是众人敬仰的对象。
只是因为保护了他,梅茹儿现在身负数十条人命,成为了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不管,今天对峙的结局如何,梅茹儿的手,都不会干净了。
况且,他还斩杀了抚军将军宋齐受。
截杀朝廷命官,会是什么下场,他想梅茹儿早就知道了。
今日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令人满意。
梅茹儿放过谢超宗,束手就擒,他就会失去一生的名誉,成为可笑的阶下囚,等着押赴刑场。
只要他的刀尖转那么一转,他就可以轻松结果了谢超宗的性命,如此,也只是给他们之间的恩怨画上一个终结。
两败俱伤,梅茹儿除了解了自己的怨气,却无法脱罪,这是颜翊不愿看到的结局。
他思忖片刻,说道:“梅大侠,今日你我虽是初见,但我仍然对梅大侠的豪气钦佩不已。”
梅茹儿听不得他这一套官话,呸了一声。
颜翊却没往心里去,只继续说道:“今日你我之间,也不分什么江湖豪侠,官府中人,我只劝你一句,放了谢超宗吧。”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就算是你面前的这些个乡兵都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捉住你。可你,真的逃得出去吗?”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杀害了宋齐受,你会是什么下场!”
“残害我丹阳城无辜百姓,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敬着你,是因为你曾经是英雄豪侠,我知道,你做这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
“可你却不应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枉杀无辜。”
颜翊对梅茹儿的一句句指责,好似并没有触动到他,反而让被劫持的谢超宗红了脸庞。
他比谁都清楚,梅茹儿这样做是为了谁。如今,有人这样明晃晃的指出来,只要他还是个正常人,怎能不脸红。
“哼!”
“老子这样做,就没想过要后悔!”
“这谢性小子的命,本来就是我给的。今天,老子也就是把它再夺回去罢了!”
梅茹儿嘴里这样说着,宝刀在谢超宗的脖颈上,嵌的更深。
稍侯赶到的陆淹,在颜翊身后提醒道:“大人,这样下去太过危险,不如让下官从后面拖住梅茹儿,方便解救谢超宗。”
颜翊没有说话,只挥挥手,阻了他的心思。
“算了吧!”
面对梅茹儿的轻蔑,颜翊不怒反笑:“以你的武功,你若是真想要了谢超宗的性命,在我来之前,谢超宗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拖到现在,把暗中潜入,变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场闹剧,还不是因为你下不去手!”
“谢超宗跟随你的时候,不过八岁,此后,就一直跟着你生活,你与他几乎就和亲生父子,没有差别。”
“那共同度过的艰辛岁月,真挚的情感,岂是说忘记就忘记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谢超宗可以背叛你,你却无法割舍掉他。”
“是以,你的宝刀才一直颤抖。”
颜翊的话,深深的触动了谢超宗的心弦,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梅茹儿对自己的感情。
梅茹儿没有家室,从他八岁起就一直看护着他。
二人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梅茹儿掠夺他的自由,让他不得走出深山,虽然不近情理。
可他也确实带给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的谢超宗,实实在在的二十年安定的生活。
谢超宗二十年来,从没有踏出过深山一步,享受着他的照顾,他甚至都不知道,梅茹儿在山外面对的是怎样的世界。
他是如何费尽心力的保障自己的安全。
就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就枉顾他多年的周全,逃出深山。
谢超宗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了梅茹儿,他是否真能活到现在。
谢超宗到今日,才意识到,毋宁说,是梅茹儿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杀害多人。
还不如说,是他自己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如果没有他,也许人人都能得到幸福。
也许,在二十年前的那个破落的驿站里,他就应该死去。
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孩子,侥幸活了下来,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才铸成了这一桩又一桩的罪恶。
一股负罪感渐渐涌了上来,他低头看了看梅茹儿横在自己颈间的宝刀。
这把刀,他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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