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着倒退两步,还未稳住身子。却又一抬手,便朝胡衍面上甩来,斥道:“谁叫你碰我的?”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对胡衍的态度前后更是天差地别。胡衍已被她打了一掌,眼看这一巴掌便要甩在脸上。却只是连连苦笑,既不动怒,也不还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阿璃义愤填膺,高声喊道,“胡大哥一听到你出事了,立刻过来救你,你却还要动手打他。”
赵姬一怔,那手立刻停在了半空。她呆了半晌。许是想起了方才昏迷前的事情,觉得冤屈了胡衍,双目一垂,面上露出了歉然之色。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累,方才误会了你,对不……”
胡衍面上满是惊喜,不待她说完,便笑道:“打上一掌也无妨,我这皮粗肉糙的,也不怕……”
她只露了这一点儿软。胡衍便有受宠若惊之感,可见以往赵姬对他是何等冷淡,而胡衍对她又是何等千依百顺。赵姬怔怔地望着胡衍。欲言又止,突然一转身,便从前方掠走了,不过两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这个人……”阿璃指着她消失的地方,气得说不出话来。胡衍不以为意,只是对着李谈和阿璃拱手行礼,道:“方才的事情,实在是多谢两位了。若两位今夜还未寻到住处。便去我们快风楼委屈一晚,再喝点酒如何?”
“不行。我大哥不能喝酒,他身体……”阿璃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多年也未喝过快风楼的酒了。那便多谢胡兄。”李谈闷声截断了她得话。胡衍一听大喜,忙在前面带路。
李谈默默地跟在胡衍身后。阿璃盯着李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轻快地跟上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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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前一后上了快风楼的二楼。
阿璃一眼便见到那名叫赵姬的白衣女子,正坐在角落的几案边上,望着窗外。昏暗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反而为她的脸渲染上了一层红晕,这才显得她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阿璃扯了扯李谈,故意高声嚷道:“大哥,我跟你说,就是这个赵姬。方才有人要跳水,她不救也罢了,却还怂恿人家去送死。这样的人,就该让她尝一尝死了是什么滋味,你方才还救她做什么?”
胡衍听了,又是连连苦笑,不住地朝着阿璃打手势,示意她住口。可李谈却好似冻僵了一般,全身动弹不得,只是怔怔地望着赵姬,整个人好似迷迷茫茫的,仿佛是在梦中。
直到阿璃拉着他,随着胡衍到了另外一边。胡衍招待两人坐下,又拿来了酒樽。李谈终于不再望着赵姬,可眼神仍是在她的身旁徘徊。
这快风楼的二楼,只在一旁点起了一只火烛,所以才显得那赵姬的身边,全是暗影。可他却觉得,便是点起了再多的火烛,也照不亮她身下的黑暗。
她只那样坐着,就好似天下所有的伤心绝望都在她一人的身上。她的眼神是死寂的,连着她的人也是死寂的,快风楼便也变成了死寂的,甚至整个邯郸城都是一片死寂。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为了谁呢?
胡衍轻咳了一声,为三人分别满上了酒,道:“她叫赵姬。”
“我听见你叫她赵姬了。她姓赵?还是她是赵国人?”阿璃轻叫道,“胡大哥,她怎么又在你这里?”
“我不晓得她姓什么,我也不管她从前叫什么,我只知道她现在叫赵姬。”胡衍道。
“什么?”阿璃没听明白。见胡衍没有回答之意,她又转问道:“胡大哥,她是你的家人么?你怎么认得这样古怪的女子?”
胡衍凝望着手中的酒樽,沉思了半晌,一口干完,才道:“三年前,我在秦国做完生意,急着想赶回阳翟。路上遇见了一男一女,女的身怀六甲,受了点轻伤,男的却是奄奄一息。我见这两人可怜,一时心软,便救了他们。可没想到,待那男的好了些,这女的便求我带他们去长平。”
“当时秦国同赵国刚刚打完战,不过一个多月。白起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万的赵军,那里便是人间地狱一般,我虽然有点功夫,实在还是害怕。可这女的不停求我,说她猜她的妹妹一定是去了长平,她怕她妹妹出事,要去寻她回来。我这人实在心软,禁不住她这样求我,便雇了马车,带着它们两人一路朝长平而去。我记得那日,天上也正下着大雪。”
李谈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晓得阿璃的轻功是很好的,可方才胡衍与她并肩赶来,且先她一步而到。他有这样的轻功,身上的武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谓艺高人胆大,这样的人,就算客套一下说自己功夫一般,可他怎会害怕去长平?
他对着自己兄妹两人,萍水相交,既然肯将从前之事情坦然相告,也不必刻意隐瞒些什么。除非……他是多年来都习惯了这样自圆其说的说辞,这才对着任何人都是脱口而出。
李谈不动声色,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我战战兢兢,赶着马车,只怕遇到秦兵,更怕遇上赵军的冤魂,真是后悔自己为何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前面大雪封山,四处白茫茫的,积雪又厚,马车再也走不了了。那女的急了,跳下了车非要继续走,她怀着孩子,我怕她出事,就想去拦着她。我俩拉扯着,才瞧见前面的白雪之下,隐隐露了血渍出来。”
胡衍似陷在回忆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