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自然是清楚,这些年来,商容趟了多少次地雷?
旁的不说,就大农那个水车补贴政策和假畜、假耕计划,就是一块大肥肉。
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族和士大夫觊觎于此。
但商容就像一道铁闸,几乎挡住了所有觊觎者的触手。
连馆陶都在刘彻面前告过商容不止一次状了。
窦家、薄家的公子哥们,更是在窦太后面前成天给商容上眼药。
搞得东宫两个老太太,以为这个商容就是一个根本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乱臣。
至于那些列侯两千石们,更是恨不得将商容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愤。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从前,商容有着刘彻保护,没有人能动的了他。
但现在,商容要升迁?
这些人肯定要新仇旧恨一起算,说不定还会给商容挖一个大坑呢!
但,这种事情,不是刘彻需要去关心的事情。
这是晁错的责任!
晁错是丞相!
丞相是什么?
皇帝的副手,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的文武两班首领。
是礼绝百僚,群臣避道,宰制天下的相国!
这偌大的权力交给晁错,可不是让晁错去过家家的。
这商容的任免这种人事问题,当然是晁错要去解决的。
通俗的讲,就是组织意图必须贯彻,商容的任命必须在廷议上通过。
至于晁错用什么办法去做这个事情?
那跟刘彻有什么关系?
你是丞相,你就要去负起这个责任。
不然,要你当丞相做咩?
还不如选个橡皮擦当傀儡!
晁错听了,却是满头大汗。
商容的仇人,可比他多多了。
几乎整个列侯勋臣集团,无论新旧,都被他得罪了一遍。
车骑将军东成候义纵更被他当众打脸。
宫廷之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都不喜欢这个人。
现在,皇帝居然告诉他爱卿是丞相,这是丞相的事情,朕不管!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然而,晁错却不得不顿首拜道:“诺!臣知道了!”
有什么办法呢?
汉家目前的体制和政治生态,就是天子至高无上,天子生而神圣,天子永远正确。
官方的说法就是天子受命于天,履则干坤,明像日月,动合阴阳。
君权大于其他所有一切事物和一切自然、物理规律。
天子的意志,就是天意,就是天命。
作为即将上任的丞相,他晁错唯一能做,也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尽心竭力,贯彻天子的意志!
至于怎么去贯彻?
那就只能看他晁错的手腕了。
刘彻却是呵呵一笑,对晁错道:“卿不要觉得朕这是强人所难……曲逆献候曾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陈平的这个对于丞相的定义,在刘彻看来,哪怕在现在也是不过时。
丞相,作为内阁的首臣,百官之长,其实就是后世的总理。
责任重大,权力重大。
作为丞相,视野不能狭窄,必须有全局意识。
像周亚夫,他虽然态度和立场,都是亲近儒家的,但是,他从未因为儒家的缘故而给儒家什么优待。
诸子百家在他哪来,哪怕是最不喜欢的杂家,也能得到比较公平的待遇。
像这次推荐晁错作为继任者,要换一个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推荐有政见分歧,还不是一个阵营的晁错,偏偏周亚夫推举了。
因为他知道,晁错是最好的人选。
这就是一个政治家的胸怀和气魄。
与之相比,晁错还远远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摆正位置。
他可是要出任丞相的人了!
但思想和视野,却还是在法家的立场上!
这怎么行!
你是丞相,不是御史大夫了。
丞相,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包容!
不然,各个派系就要互相怼起来了。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仅仅是一个儒法相争,一旦矛盾全面爆发,那就必定要死一个!
不是儒家干趴法家,就是法家弄死儒家。
但,刘彻觉得,更大的可能,却是儒法交替上台,双方互砍。
就像北宋的新旧党争,新党上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怼死旧党那帮遗老遗少,旧党上台,也不会管其他事情,先弄死新党那帮余孽再说。
为此,什么辽金问题,什么收复燕云,什么强国富国,统统先放下,统统都可以成为筹码,变成交易,作为打击对手的手段。
而且,一旦陷入了这样的旋涡,情况很可能无法控制。
只要有一派的刀子上染了对方的血,那就必定是无休无止。
若真是那样,刘彻就不得不连儒法一起砍死了事了。
想到这里,刘彻就非常严肃的看着晁错,郑重的对他警告:“卿一定要牢记今天朕说的话,将曲逆献候的这句话,刻在丞相府的案几上,写在卿的心里!”
这也是刘彻对晁错最大的担忧和不放心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罢黩百家独尊某术的空间了。
儒、法、黄老、墨、杂,都已经羽翼丰满,都已经成长成为一个足以左右天下的势力。
就算是这些派系里最弱小的、化学以及机械学的不可逆的毁灭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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