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看见小路岔口一身霜洁的青年,指扣剑柄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棵不可摧折的劲松,又像幽夜里静放一树的白兰。
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当青年还算少年的时候,亦是这样裹在令人自惭形秽的颜色中,如天遣的使者般坚毅又干净。
那一刻她才明悟,她深陷的泥足及满心污浊苦痛全是为了同他相遇被他拯救而存在,正似光和暗,是命运注定的结合。因此她甘愿踏上旅途,遥遥万万里,遭受无数艰难险阻就为某天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让那明亮深情的目光为自己停驻。
“你真是一点没变。”深吸口气娜塔莉强压下澎湃的情绪,贪婪地笑看着对方。“翩翩贵公子。”
“过奖。”雷扬泽神色平和地伸手,“与美人相约必然不能邋遢以对。”
娜塔莉细细打量那只形状完美的大手,咬咬唇一根一根搭上。
男人指节一曲,毫不迟疑地轻轻握紧。
一如想象中的温暖有力。娜塔莉抿嘴含笑,忽视掉心头的那点失望——她特意学习过这个国家的暗言暗语,梦想着某天能像所有普通情侣般,跟正确的人指尖对指尖“心心相印”,可惜刚刚略一羞涩竟然白白溜过了机会。
羞涩,好吧,她的确羞涩得堪比未经人事的少女。
然而,在随着他转身的瞬间,娜塔莉惊得呆了。
蓝天,白云,无边无际的蝴蝶花海里一条精致的木纹格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脚下。白紫相间的细波间玉雪可爱的小连廊天梯似的远远通往神秘的金色建筑,圆滑的拱顶反射着淡淡的阳光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天!天啊!”娜塔莉按住被香风吹起的长发,语无伦次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蜃景?幻术?不不、这不可能!”
她俯身捏捏花瓣,柔软滑腻的触感表明它是真实存在的,绝非什么欺骗眼珠的假像。
“那不重要。”雷扬泽笑了笑,毫无阴影的面容恬和静好。“我很高兴我的记忆没出错。”
娜塔莉倏地扭头睁大双眼,嫣红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交映成一种名为脆弱和激动的复杂表情。
“哦是的,是的……三色堇……我一直,喜欢三色堇。”
当她还是一位帝国公主,当她还有办法把御花园种满飘飞的蝴蝶花。
她看着那一朵朵可爱的猫儿脸,轻轻忽忽地好似下一秒便会随风远去。
可惜,它们全在一把罪恶的大火里化为干枯。
而刺玫?不,她从未想过打心里接收这种一不留神就扎得人满手血窟窿的野花,若非——
不!
停下思考……停下。
娜塔莉哆哆嗦嗦地掐掐掌心,面容僵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气音:
“你怎么知道我……我原来喜欢这花?”
“是你告诉我的。”雷扬泽轻笑了声,依旧握着她的手,好似没发现那一片潮湿的冷汗。“那时,你坐在龙背上,根本不顾身处万里的高空一个劲儿去够被风卷飞的花瓣,执拗得快哭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
娜塔莉呆怔,任他拉着走。
那时……啊……没错,他救了她,从一群丧心病狂的窃国犯手里。
“我觉得,”男人浅金色的发尾在眼前摇晃,带着迷蒙的漂亮光晕。“那个喜欢三色堇的小姑娘很好。”
娜塔莉微微张嘴,泪珠子一掉又被她迅速抹去了。
巨大的圆形建筑里有着别样的景致,优美的扇叶门后竟是遼远静谧的夜晚,一粒一粒的繁星织成漫天倒垂的银河。隔着透明晶亮的穹顶,璀璨如瀑。
穹顶下只有一张铺了雪白蕾丝绢布的长桌,中央的淡蓝的琉璃瓶中种着株样貌奇特的水生植物,叶如柔丝花似海贝。
娜塔莉在桌边坐定,惊奇地瞅着。
雷扬泽替她倒完酒,桌布下正如蘑菇般拱起一个个小包而后变作形制齐全的餐具。
来自不同地域的汤食和甜点轻巧地落进它们各自的归所,散发出直勾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娜塔莉掩唇,“真奇妙!”
更奇妙的是那朵海贝样的花颤巍巍地一动,缓缓打开了两片紧密相阖的扇形瓣。
“哦,天哪!”娜塔莉简直顾不得她引以为傲的礼仪,小姑娘似的爬到跟前去看。
只见那贝苞里竟含着颗硕大浑圆的蓝绿色珠子,露水般滚下花瓣掉入水里,小小地叽的一声散成无数光点,飘飘忽忽地飞出瓶口,莹莹烁烁幻梦之极。而在圆珠孕育之地,又挣扎出一条仅有小指大的人鱼,她欢快地坐在花瓣上欣爱非常地抚摸自己犹如天工雕作的尾巴,哼哼唧唧地曼声唱起来。
不是所有的人鱼都能唱歌,但能唱歌的人鱼一定比神兽天籁更珍贵。
因为天籁只唱希望和爱,人鱼却会把积压在灵魂深处的尘垢和想望都牵到皮肉外无所遁形。
艾利华威毫无策略可言的求婚未尝不是受那条被圈养的人鱼诱惑。
只是一主哀戚,一主欢愉罢了。
娜塔莉不能自已地半伏在男人膝上,双眼迷离地瞅向他在星辉之下显得异常温柔安静的面容。
雷扬泽垂眸抚摸她的头发。
“你为什么不问呢?”娜塔莉呢喃着,小孩子一样抠弄他衣服的缝角。“我变得这样奇怪,这样乱七八糟的……你还会要我吗?”
她虽在问,却并未真的等他回答。
也许是自信,也许是笃定他的心意。
径自像个喝醉的酒鬼,颠三倒四地说着话。
“在所有的王子公主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