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看他,以西边天幕为背景,宛若秀峰的鼻尖,像是吻在渐欲褪色的晚霞之上。勾勒出轮廓的锋利分明的线条,挑不出半点瑕疵。
“扰了你悲春悯秋。我何时来了你竟没发觉,想必是方才思绪过于专注了。”
“言重。王爷拨冗莅临长梅山庄,是阿离有失远迎,多有怠慢,还望王爷海涵。”江离人恭敬客气地回道。
平时她也不是这般掉以轻心之人,温东言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这里,她竟毫无察觉。其一许是因为她的大意,其二还要数他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甚是厉害。
温东言早有耳闻,听说镇国公大人在长梅山庄守了一夜,就为等江离人平安归来。
他也知道,杨晋与江离人一同进了深林的事情,甚至是整个过程他几乎都了然于心。
江离人对杨晋是何种情愫,温东言不好及早断言;但是杨晋是如何待江离人的,且算他是个瞎子,也能辩出个一二来。
“这般客气,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试探性地她。
江离人:“王爷多心了,即便是真有什么亏心事,我亏欠谁都不能亏欠王爷的。只是这些名门之秀都教我,夫妻之间要守相敬如宾之道。公然之下,还是敬重些更为妥当。”
温东言却不以为然。
“相敬如宾不相睹。不是说好要一起祸国殃民的,又怎好介意旁人的胡言乱语?”
他这一世,难逃名声狼藉,也早已做好了拉她共赴深渊的准备。被扣上谋逆的帽子也不曾畏惧,这些又算什么呢?
“其实,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说。”
“我想知道,王爷是如何看待我的?”
她素来也不喜拐弯抹角,能直言的,便不屑委婉。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只是蓦然间,她起了些贪欲。
天幕的红霞褪却了艳色,黑夜悄然而至。
日月更迭,另一处,一轮红月初升。雾霭朦胧,散尽后又重叠,虚幻得像是梦境里的某处景。
“罢了。”见他迟迟不答,她便作罢。“王爷可曾用过晚膳了?”
沉默良久,温东言道:“庭前娇花,梁上美月。如若不然,你陪我月下小酌几杯?”
“你来长梅山庄几回,倒是惯了个讨酒的毛病。”就像是妻的家常碎念,谈吐自然。
一边说着,江离人已经莲步姗姗走到庭前。往楼门外喊了一声镜心,吩咐她打点酒菜去了。
“怎么,你还替长梅山庄心疼这点油水?”温东言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江离人自嘲般地笑了笑,长梅山庄的点滴,哪里轮得到她来关心?
“王爷,那边黑灯瞎火的,走往这里来?”她往身旁偏了偏身,那是一处被四盏雁足灯围着的酒榻。
温东言不为所动,江离人旋即明了。于是只好又来到了他的身旁坐下,并为他铺好坐垫。
“请。”她从容不迫,行事有条不紊。
温东言置若罔闻,昏暗的灯烛下,清冽的眸子里尽是不屑。
江离人淡淡地往上掀了一下眼皮子,疑声“嗯?”了一下。
“你在与谁人说话?”温东言问。
闻言,江离人起初还愣了一下,不明白温东言此言是何意。这处就他们两个人,难不成她还与鬼有什么私交不成?
来不及细细回味他的话,江离人旋即轻笑出声。
“你笑甚?”温东言面露疑色。
“长晏,坐?”她不答,却添一句撩拨人的话来。
温东言来到她对面坐下,看起来心情颇顺。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你在笑甚?”他追问。
“我若是实话实说,王爷可不准生气,不能迁怒于我才是。”
“好。”
“我笑堂堂昭南王,竟也如此……”江离人话到嘴边留一半。
不是故意吊他胃口,而是如鲠在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较为恰当。
“但说无妨,磨磨唧唧的作甚?”他急着知道,一点耐心都不想施她。
“幼稚。”江离人轻吐一声。
温东言:“……”
一时间,气氛有种难掩的尴尬。所幸这时候,前来上酒菜的镜心打破了这窘境。
“咳……”温东言虚握着拳头,掩唇轻咳一声。
一阵轻磕闷响过后,酒菜一一陈列于案上。顷刻间,偌大的露天楼阁上,又只剩下一对璧人的身影。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番这么晚还来寻我,定然不是为了这一杯酒而已。”江离人自觉地脱离方才的话题,并添了两杯美酒。
温东言说:“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的女人。”
江离人举起酒杯:“巧了,我也是正好喜欢你这种不择手段的男人。”
两人举杯对月相饮,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就像是狼狈为奸的佞臣与妖姬,千言万语尽消于夜色。
“言归正传,我是来跟你说个正事的,有关于大婚当天的事情。”温东言忽然正色道。
“王爷请讲。”
“你过来。”温东言说,“坐我怀里来。”
江离人杏眸微敛,却还是听话地窝到了温东言的怀中。背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混着酒香的微风吹过,令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听我说……”温东言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挠着她的耳朵。
……
本来被风吹得人伪微醺,温东言的话令江离人逐渐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