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心中一紧,露出破绽了吗?
他清楚刚才不该妄动,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火烧死。
他站起来谨慎地向隆格走去。
隆格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虽然他脸上画着彩釉,羽冠遮住了眼睛。但那刚峻的下颌和英挺的鼻梁,证明那是一个勇士。
“你不是北戎人”隆格眯起眼睛,
“小的,是龟兹人”沈湛低头说。他来塞北还不到一个月。胡语很生硬。
“哦”隆格切下一片羊腿肉在嘴里嚼着,说道,“那小子把我的酒壶砸了,你替我捡起来”
沈湛默不作声地俯身去捡。
隆格盯着他的背影,瞳仁中慢慢聚拢起两团鬼火。他默不作声地抽出弯刀,突然弹起,向沈湛后背疾风般砍劈过去!
沈湛没有回头,也来不及回头,他想都不想,反手一掣,只见一道弧光掠过,哐当一声,弯刀重重落地,连带着隆格的半条右臂。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懵了。
再看沈湛,他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色如冰雪的短刀。刀很纤细,就像少女的柔腰,刀刃薄得近乎透明,微微折射出火光来。
隆格也懵了。他竟然被一个东土人砍去了一条手臂?羊居然反过头咬了狼?
而更让隆格震怒的是,沈湛连正眼看都没看他,他立即掉转头就飞奔向另一个方向--——监狱。
“别跑!抓住他!抓住他!”隆格暴怒地嚎叫,“我要亲手烧死他!”
就在这时,似乎呼应了他的话,土墙内突然火光四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个祭祀火堆都被人踢翻了。夜风猎猎,风助火势,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劫狱!”
“有人劫狱!”
人群慌乱地四散逃窜,隆格被人群推挤裹挟,他恼怒地举刀劈砍,歇斯底里地大叫,但场面却丝毫没有被控制住。
在骚乱中,人群里又窜出了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迅速跟上沈湛。
他们身手极好,下手比沈湛更为狠辣,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佣兵。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入了地牢,地牢里黑暗潮湿,像走进一个坟墓。污浊的空气使得火把只剩幽森的一团鬼焰。沈湛走在最前面,火把照过,只见通道的两边都是监室,阴森森的砖石地面上残留着不知何年的血污,偶尔还能看到嶙峋散乱的白骨,仿佛是六十年前那个强盛又可怕的王朝残留世间的唯一痕迹。沈湛皱了皱眉,他对前朝的残酷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更是生出一丝森然的厌恶感。他快速地一路下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他们听到了一下一下的硬物敲击声。
火光下几个人脚步都是一滞。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你们若不想再下去,就留在这里等我”沈湛道,
“我们收了于先生的钱,就不会半途而退,这是我们做生意的规矩。”其中一人回答。
沈湛点头,他们既然跟他来这里,便必然知道,再往下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他也不废话,“好,那随我下去”
几人飞速往声响的地方奔去。
一路下行,无穷的石阶仿佛是通向地狱的路,光线越来越暗,地面上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除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和那黑暗深处一下一下扣门般的敲击声。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铁门。
铁门的锁都和门栓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块铁疙瘩。这扇门看起来多年都没有被打开过了。
铁门的下面开着一个小洞,用于递日常的饭食。看来北戎人对铁门后关押的那个人充满了警觉和恐惧。
沈湛抽出宝刀,后退半步,咣当一声,手起刀落,劈开了门锁。
牢门打开了,一股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接着,所有人都惊呆了。
满地狼藉的血迹,毛皮,鳞片,爪牙,蛇蜕和粘稠的血迹糅杂在一起,斑斑驳驳分辨不清,支离破碎的动物枯骨散落各处,腥臭扑鼻。沈湛强忍住胃部的痉挛,踢开蛇鼠的碎骨,向墙角那团颤颤巍巍的东西走去。
角落里的那个人蜷曲着身子,一头花白的蓬发,身上套着粗重的铁链,正用锁链一下一下地砸着一只硕大的蝎子的硬壳,旁若无人。
沈湛转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的毛皮和骨骼,顿时明白了,看起来隆格已经有一阵没有派人给他送食物了,他是铁了心即使毒不死他,也要饿死他。
沈湛走上前,伸出手,拨开了那个人花白的头发。
随即他双肩猛然颤了一下,竟倒退了半步,另外两人看了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没有脸。
或者说他的整张脸都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摧毁了,早已经看不出五官的痕迹,嘴巴和鼻子就像漆黑的孔洞,那双森然的眼睛正从花白的头发下面一刹一刹地看着众人。
饶是沈湛,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地脊背发寒,
“你是谁?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他问
沉默。
那个人似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北戎人把你害成这样的么?”他又问
那个老人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他缓缓抬起戴着重镣的手捂住筋肉翻起的嘴,突然嗤嗤地笑起来了。整张脸被那古怪的笑容扭曲地更加可怖。
沈湛愕然,他居然是一个傻子。
被北戎人重镣关押在这里的‘恶魔竟然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