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挤满了人,当火车刚进站,还没停稳,人们就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至,在车厢的门前拥挤着,推搡着,就这样死死地挤在一起,连转个身、扭个脸都困难。
丁大韦背着个大编织袋,手里提着网兜,编织袋里装着被褥和他替欢道锸橇撑琛⒚巾、饭盒等日用品。
他没有挤,起先他是在火车道旁一个人站着,两眼注视着火车站外那一排排的红砖瓦房,看着看着他的眼里就含满了泪,他心里如打碎五味**一般,酸甜苦辣咸一下涌了上来。
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小镇了,他将从这里走出去,到他做梦都想要去的大学里。他将成为他们上高中时的班里,不,也是他们矿唯一的一个以工人身份考上大学的人。
“不就是当个兵吗?我也不是怂蛋!”他心里这样想着,他就是要用自己的实力让梦雪看看,看看自己的能力,看看自己是多么的优秀。他正想着,火车就冒着白烟、鸣着汽笛进站了,哐哐哐地停在了他的面前,人们一下就把他拥挤在了靠近车门的最前边。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火车车厢的门被列车员打开了,门一开就像捅了马蜂窝,人们你推我搡地往车上挤,挤上去的慌忙找着自己的座位,没挤上去的还在拼命地往上挤,车门前大呼小叫的,乱作一团。
丁大韦被裹在人堆里,动弹不得,没有使劲就被众人拥上了车。他嘴里叼着火车票,一排一排地找着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离车厢门不远,上了车没走几步就是,紧靠着车窗户。车窗能打开,隔窗能看见车外还在拼命往车上拥挤的人。
丁大韦把编织袋和网兜放在了行礼架上,坐下来,往窗外看着。他从车厢门前拥挤的人看到进站口,以至到小站外头那片能看到的红砖瓦房。他知道不会有人来送他,父亲的腿摔骨折了,一条腿上打着白花花的石膏,像棍子一样直挺挺地戳着,现在正躺在医院的床上。
就是在昨天夜里,父亲骑着自行车去上临时班,被一辆大卡车挤到了沟里,把腿摔骨折的。当时,大卡车连停都没停就跑了,天也黑,爹被摔蒙了,光顾着疼,也没看清那卡车的车牌号。
娘看看爹手上的吊**,又看看丁大韦,说:“大韦,该带的东西娘都给你装在了一个大编织袋里了,你自己走吧,好歹车站就在家门口,爹这样子,娘就不送你了。”
丁大韦看着娘,又看看爹,说:“不用送我,又不是出多远的门,就几百里地,上了火车,不到一天就到了,你照顾爹吧!”
爹一直没有说话,好像还在生丁大韦的气,直到丁大韦起身准备走的时候,爹才说:“孩啊,看来你考学是对的,放心去吧,将来也许能奔个好前程。”
爹这样一说,丁大韦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他边擦眼泪边说:“爹,偏偏是这个时候……可我不能在家伺候你了,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你!”说罢,丁大韦转身跑出了病房。
姐丁茹蓝现在还不知爹的腿骨折了,昨天夜里,丁大韦刚给她写了信,在信里告诉姐爹的腿骨折了,现在躺在医院里,要她赶紧回家跟娘一块照顾爹。还在信里说,自己考上了大学,明天就得走,自己照顾不了爹了。
丁大韦想,这信最快也需两天时间才能送到,他是叫弟弟丁小伟,上学路过邮局顺道放进邮筒里的。姐在农场已经三年了,为了返城,跟一个退伍军人结了婚,虽然这桩婚事姐从心里不太愿意,但为了能尽快返城,回到父母的身边,姐还是跟他结了婚,现在正在办理着返城手续。
姐回来就好了,他就能和娘一块伺候爹了。丁大韦这样想着,不觉松了一口气。
丁大韦还在向窗外看着,他知道他的同学老明子也不会来送他,之前,老明子说好了要来送他的,可老明子晚上又特意跑到他家说,他请不了假,班上眼下正缺人。
他知道,这时老明子正在井下干活,而且是装罐。他还知道,他们队正在参加局里组织的千米安全掘进大比赛,他们队可是局里挂号的掘进队。自己不在队里了,现在是谁在和老明子一起装罐?掘进头最近出现的断层过去了没有?要是过去就好了,我们的掘进速度就会更快!
他知道他和老明子装的那罐很大,能装一吨重的煤或砟,他们一班要装上十**罐,也就是十**吨的煤和砟才能下班,就在他接到入学通知书的前一天,他还和老明子在掘进头上装罐。
他知道,那个绰号叫半截子的掘进队长梁师傅,个头不高,肩膀很宽,淳厚朴实,他一人能抱得起一根两米长的混凝土水泥柱子,无论是打眼放炮,还是下柱搭梁,他每班浑身是汗地领着大伙干。
丁大韦想,这就是他的工作岗位,他的集体,他的队长。可他现在已不属于这个集体、这个岗位了,他像一条黑色的鲤鱼,储备够了能量,以一个巨大地翻身越过了这道龙门,他就要到大学里,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大学生了,为此,他的脸上绽放出一种自豪、坚韧和快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