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赵家公子,名文彬,语出《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大晁国祚绵延三百余年,除了武帝重武外,其余帝王清一色重文,如今龙椅上的那位也不例外。赵生争气,读了个秀才。
尸首是赵夫人送汤时发现的。
赵文彬喜静,为了读书特地搬去偏院,偶尔学业紧张干脆栖在院里,禁止任何人擅自闯入。大容今年有秋闱,他更是一直泡在院中。
正月十日那天,赵母担忧儿子累坏身子,特意堡一盅番茄羊肉汤送去,热气腾腾的白汤,羊肉熬得稀烂。然甫一推开门,却见花坛边青衣书生躺在血泊之中,心口赫然立着一把银光晃晃的刀子。赵夫人尖叫一声,晕厥过去。
赵文彬死于冬日,尸首送来时仍就完好,未有腐烂。经仵作检验,赵文彬是死于被刺中心脏。
大堂边的小捕快翻了个白眼道:“这不屁话么。”明晃晃刀子就在心口上,不是扎心死的是咋死的?
仵作又道,赵公子殁了三四日,据推断,最有可能是七日夜晚。今日已是十一。
赵夫人以头抢地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我儿读的是圣贤书,素来文雅和蔼,从未与他人结怨,却徒遭横祸,望青天大人明允,给草民与家人一个明白啊!”
县令将目光从喜儿那移回赵家人身上,焦头烂额,无绪可理,正欲调解,瞥见从堂外闯来的周涣。
衙役抱拳正要说话,周涣先开口了:“大人,贫道觉得自己也有嫌疑。”霎时所有人都看着他。
县令将衙役招回去,抚须打量周涣,道:“请教道长尊号?”
周涣合掌:“山野道子,不担尊字,贫道野号青涯。”
师爷贴近了请示可要将他轰出去,县令笑了笑:“罢,留下来。”但凡常人听到案子,无不急忙撇清关系,这小道士倒有趣。
县令将目光移到喜儿身上:“沈喜娘,据查,赵生死的前七日你一直在他院中……”
花不如抢答道:“老爷,那赵生不知怎回事,年前一直在舫间物色女子,除夕那天向我要了我家喜娘七天的出外条子,也只是唱个曲儿,喜娘未做其他……”
县令拍惊堂木,怒目道:“你是沈喜娘吗?”
花不如战战兢兢地垂下头。县令接着道:“沈喜娘,你可还记得那七日,弹的何曲?”
喜儿生性胆小温柔,哪见过这世面,遑论是自己对簿公堂,只吓得花容失色,期期艾艾道:“回老爷的话,大、大致是《南有嘉鱼》《终风》《蒿行止》《悲思陶》……妈妈的话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赵家仆奴都可作证……”*
“沈喜娘,你可有报错?”
“回、回大人,七日里来来回回唱的都是这些曲,不会记错……”
话落,周涣却是咦了一声。
《南有嘉鱼》乃贵族宴飨宾客通用的乐歌,《终风》乃一位妇女控诉自己被丈夫玩弄嘲笑后遭遗弃的诗,其余都是赫赫有名的行军作战之曲。这几首诗词,都不似一个文质彬彬的书呆子应喜爱的。
捕快带赵家仆奴赵三上来。
赵家公子饱读诗书,认为书中自有圣贤,不容凡胎惊扰,因此,赵三等人一直住在院子隔壁。赵三坦白,那几日院里飘来的确实都是袅袅歌声与丝竹管弦之声,彻夜不眠。周围仆人及赵三不堪其扰,被连累得几日没睡好,却不敢劝说公子,早上干活也不精神,赵三甚至摔断了右手,被管家吆回家休息。
师爷在县令耳边耳语几句,县令半眯着眼望向堂下。赵老爷出列拱手:“回大人,犬子除夕带回这女子,告知我们欲将她留府七日。草民当时念及犬子向素自觉好敏,不劳长辈敦促。且,常言道‘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今年秋闱,大登科小登科双喜临门亦无妨,方才……”垂下眼皮,阖眸沉声悲痛道:“是草民梼昧无知。”
花不如叩首辩解:“老爷!我家喜娘的身子骨,如何使得动刀子捅人呐!”
赵三不服:“你这说得不对啊,荒郊野岭常有狐狸精和人交|媾采阴补阳呢。”
花不如怒目圆睁:“你家夫人都说了,赵生读的是圣贤书,读圣贤书的秀才会行这些苟且之事,哧?”
“媚术面前谁能自己?”赵三嘟哝。
赵家人脸色黑沉,花不如又气又好笑,这狗眼不识的呆子:“呸!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赵三露出胆怯的颜色,躲在衙役身后拔高了声音叫嚷:“……七、七天足不出户,还夜夜笙歌,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
“我看就是你杀了你家少爷,将屎盆子扣老娘头上!来,把脸伸过来。”
“我不我不我不!”
“呜……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赵公子……没有杀公子……”
“就是你就是你!”
“哎,这是阴君喜欢他,才让他早早下去陪他,节哀顺变。”
公堂乱哄哄的,闹成一片。
砰!再次安静。师爷站出来呵道:“公堂喧哗成何体统,一个个的都要吃桐油煮粉干吗!”对堂上座屏上绘的獬豸神兽拱一拱手,道:“夜深人昧,脑子冬烘,不宜按鞫,先将沈喜娘、花不如等人带去班房,赵家尔等且先回去,等候明日再审,退堂!”
原请喜儿赏灯以作报酬,宝相阁死士横插一脚,解决完死士们,又有官府命案缠身。周涣下山多有麻烦对方,替她洗刷冤屈也是应当,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