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簾緩緩步入寢殿,看著一臉漠然的姝雁。
她早已無往日的神采與風華,自那日長談之後,她愈發安靜了。即便還是有著情緒,只是全化成了靜默。
當召雲將自己派遣至欽天宮的第一日,飛簾仍記得姝雁的神情。
她面上有著驚愕,夾雜著些許難以置信和歡喜,一如久別重逢的故人,她似迫不急待的想問著許多事情。
其中一件,也是她最先問的,就是刑天,想必,她也是曾聽過了傳聞。
飛簾靜瞅著她,心上仍在盤算究竟該不該告訴她實情。然在微微細想後,飛簾淡笑說了,「妳真是被關糊塗了?還是看不開?妳有聽過沒了腦子的人還活著的嗎?」
「這傳言,傳遍了整個軒轅,連我這密不透風的欽天宫都聽得了,如果是假的,怎麼會如此真?」姝雁說道。
「倘若他真還活著,怎可能過了五萬年,卻還不想辦法見妳?這麼想,妳就明白了。」飛簾看著她,仍是硬心說道。
姝雁聽了,靜瞅著飛簾半晌,才問道,「離開南國的人們呢?我聽說,全到炎洲去了?」
「沒錯。但那兒,氣候酷熱,生活不容易。」飛簾輕描淡寫的,「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聽說,妳仍位居欽天宮的大卜女官,但始終不願為軒轅中皇舉行祭天之典,為了這件事,召雲也勸了妳許多次。」
「妳現在進了欽天宮,也是想勸我歸順中皇?」姝雁瞬時怒了,「飛簾,我以為妳和召雲不一樣。」
聞言,飛簾仍是硬著心腸,冷冷回道,「當然不一樣,她是她,我是我,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什麼時候妳才會醒悟?妳的單山之約永遠到不了。」
姝雁看著飛簾,但見那張清靈的面龐僅有的只是漠視,耳畔又聽得她半是嘲諷半是責備的口吻,「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人還活著,卻無法去面對現下的景況。妳成日守在這兒,坐在宮裡,怎知外面生活的艱辛?妳這副模樣,刑天也回不來,倒不如仔細想想,妳可以為他做什麼。這幾萬年來,妳曾為他做過什麼?」
姝雁看著飛簾,仍是不語,只聽得飛簾又說道,「實說罷!過去的妳,太過幸運。撇開是非對錯不談,召雲倒是比妳強些。難道,過去是因為有南王和刑天在,妳才能如此順遂?沒了南王和刑天,妳就什麼也不是了?」
飛簾望著坐在臥榻上的姝雁,只見她與平日無異。
而今日,是掌劫女仙以西王母之名於中皇御園設宴,昨日召雲即遣人過來說了,姝雁必得出宮一起赴宴。飛簾自然明白召雲說的是什麼。奉西王母之名來到軒轅宮的掌劫女仙設宴,朝中大臣均出席了,身為欽天宮大卜女官又怎能推辭?
雖說軫宿代為傳達了帝君的旨意,自己嘴上也說得硬,但心底總還是有盤算的。不是未曾想過,將刑天仍活著的事告訴姝雁,但這絕不該是現在這個時候。姝雁是昔日南國的女官,該有著大器與見識,而非是為了一個男人求得生存的契機才是。
若非私心之故,飛簾倒是欣賞起召雲的魄力與決斷。
思及至此,飛簾勉強掙起精神,取了衣裳與釵環珠翠,行至姝雁跟前,「女官,時間到了。」
姝雁緩緩抬首,看著飛簾許久才說道,「我知道,幫我更衣罷。」
飛簾凝視著她,神色依然維持著向來的淡漠,「想清楚了?」
「雖說,我曾是南國的女官,但就如妳說的,過去的我,因為南王和刑天,我的確是一帆風順。」姝雁說道,「我也知道,召雲會讓妳來欽天宮,也不是好意。」
「妳能想清楚,甚好。」飛簾替她梳著髮,隔著銅鏡看著姝雁,唇畔扯笑,「至於召雲是不是好意,這不重要。昔日她所勸妳的話,多少都有些替妳著想,並非全然出於私心。如今重要的是,我在欽天宮中所行之事,妳別多問,看著就好,若妳壞了我的事,我會殺了妳。」
姝雁看著鏡中的飛簾,只見她仍平靜的替著梳著髮,一雙巧手編著挽著,將髮梳成了髻,方才的話像是平日般的平淡無奇。
她自是知道飛簾的性情,方才所說的,沒有一句是虛話。
打從飛簾來到南國,因著身份的不同,名義上,雖說自己是欽天宮的主人,但對於飛簾她甚為敬重,然也暗暗觀望了許久。飛簾雖也與宮娥們頑笑,卻凡事馬虎不得,言出必行,自律甚嚴到近乎苛刻的地步。雖說方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刺耳非常,但姝雁明白飛簾的用意是什麼,即便心中有些微詞,但對於飛簾會說出這番話來,也不感到訝異了。
就如同飛簾所說,召雲將她遣來欽天宮,不管用意是什麼都不重要,也不論飛簾究竟是傾向何人,這麼多日子全都恍恍悠悠的過了,難不成就這樣到地老天荒?如此想來,也是心驚。
她望著鏡中的飛簾,不覺掙出一抺笑,「飛簾,妳知道嗎?我們大雁的性子,就是從一而終。」
飛簾微頓了手,看著姝雁,只見她仍淡笑說道,「即便過了那麼久,我仍相信刑天必會回來的,除非,有人告訴我,他的墳塚在何處,他的頭顱在那裡,讓我真的抱著了,問他話,他也不答了,我才會相信他是真死了。我們雁鳥的性情,就是如此,只願與一人相守終老,倘若那人真的走了,我也不會另跟著別人,或者,我也跟著去也就罷了。」
「我知道。」飛簾替她簪上一枝珠翠,將掌心輕輕擱在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