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绝壁之上,阎小楼哆哆嗦嗦,噤若寒蝉。
唐晓棠却跟没事人儿似的,周身华彩一敛,一块玄铁令牌当即窜出袖筒。随后便带着尾流光,歘地往高一挑,再如印信一般平着盖下去,阴刻于令牌背面的无名恶鬼登时就炸开了锅。
哗啦啦往外一涌,张牙舞爪间,各自瞪起猩红的眼眸,生生挤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罗刹鬼墙。
阎小楼一个没留神,立马被突如其来的气劲逼退了两步。等他抬起头来,就见巍峨的墙体由中间劈裂开来,先是干脆利落地化作左右两扇,继而以一种极具威压的气势朝内侧缓缓张开。
作为一只没什么见识、又孤陋寡闻的土包子,不单单是阎小楼,就连阎春雨都被如此邪异的开场镇住了心魄。
地尸皱起眉头,近乎凝重地看着那一方鬼门徐徐拉开,直至在某种似金似玉、余音缭绕的巨大嗡鸣声中轰然落定。
阎小楼心尖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大片大片的浓黑已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也就在这明暗交替之间,一道欣长的剪影逆着光,朝他们这边拱手一礼,分外清冷道:“下院弟子司明,见过大师姐。”
唐晓棠神色一缓,场面话张嘴就来:“日夜值守于此,辛苦师弟了。”
“不敢,师姐请!”
其人往旁侧一让,明亮到晃眼的白光顿时黯淡了几分,一条条泛着青灰的狭长石板顺势浮现人前。从门口开始,一路虚悬、一路往不知名处铺陈开去。
唐晓棠略一低眉,微不可查地同自家师弟点了下头。随即撇开目光,转身跟阎小楼客套了两句,曼妙的身姿终于翩然一飘,于茫茫荡荡间拾级而去。
阎小楼直愣愣地杵在那看着,看着看着,竟然干巴巴的舔了舔嘴唇,死活就是挪不开步子。
那位天魁大师姐正当妙龄,修为又好,身量轻得不得了。可即便如此,每走一步,石阶都要为之一沉,整个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
他一个少年郎,虽说不是人高马大那一挂的,到底比不得唐晓棠,真要步人后尘,估计是悬了。
还有阎春雨……
思绪一起,阎小楼顿时无比僵硬地扭过脸儿,满眼微妙地盯着他猛瞧。
平心而论,这位仁兄盘儿亮、条儿顺,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放在外面,也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然而于此刻而言,这副威武的身躯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万一踩塌了人家的台阶,一头栽下去,粉身碎骨定是没跑了。纵然他是死物,怕是也得再死上一回。
既作此念,阎小楼心下一寒,眉宇间难免有所表露。
阎春雨见了,只以为他是临阵退缩,便往前几步,借着错身的机会,低声道:“事已至此,踟躇无益。”
说话间,地尸不做半分忸怩,足尖一点,游龙一般腾空而起。
阎春雨行事果决,满脑子不着四六的阎小楼伸手一捞,没捞着,一丛头皮马上就炸了。
他这边骇然失色,不想那石阶竟牢靠得很,承托一人之重,居然只是浅浅地沉了一下,幅度远远不及先前。
阎小楼合上下巴,直看到阎春雨安然无恙,方才知其荒谬。
不管怎么说,人家天魁道都是魔门翘楚,山门之所在岂容有失?纵是有,也断然不会应在他们这等泛泛之辈的头上,他还真不用太拿自己当盘菜。
暗暗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杞人忧天”,阎小楼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笑过之后,脚下猛地一蹬,立时如大鸟般掠过三丈虚空,旋即于入门处岿然站定。
多少有些畏高的少年挺直了腰杆,目视前方的同时,右腿微曲,试探着往下跺了跺。
嗯,一方石条纹丝不动,很结实。
就此,阎小楼彻底放下心来,视线随余光一找,正瞧见一个身着浅色长袍的男人站在七步之外,凌空垂手而立。
此人相貌平平,论年纪,比他也大不上几岁,看着却甚是老成。加之未曾束冠,洒脱之余,更透出某种别样的疏离。柔光绕环下,那一脸的漠然,仿佛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简直不沾一丝烟火气。
仅一个对视,阎小楼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徒增满腔空寂。
生平第一次,他不带任何恐惧,却分外崇敬地与人行了一礼。
然后,然后如何,便记不太清了。好像就只是盯着石阶,魔怔似的从一数到九九归一,再顺嘴蹦出个“八十二”……
刹那间,递出去的步子陡然定住。阎小楼目光一滞,将行未行之际,四下一踅摸。
入目处,松竹繁茂、曲径通幽,走在前头的阎春雨衣袂一晃,遂即失落于重重翠影之间。
落了单的阎小楼赶忙紧走几步,待到路转峰回,逼仄的视野亦随之豁然开朗。
他这头微微一愣,三步一逡巡地往前蹭。那边,站在汉白玉缓台前,与一翩翩少年交代些什么的唐晓棠见他过来,便了了话茬,笑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两位暂且于栖风苑住下,逸仙道的事,我定会安排妥当。”
唐晓棠本是好意,无奈这颗“定心丸”委实不对人胃口。
阎小楼听了她的话,竟是面色一苦,糟心得不行。然而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他张了张嘴,不仅没敢说半个“不”字,还得揣着十分的不情愿,当面感谢人家的一片盛情。
阎小楼的心思,唐晓棠未必看不出,只是鉴于此人已在自己股掌之间,不屑与他一般见识罢了。
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