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挂着一轮银月,半遮半掩在稀薄的云层身后,这是一个安详的夜晚,繁星迎合着夏虫的鸣动而闪烁,一切看起来是那样和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夏侯诺站在檐下,愁容满面,望着天空缓缓行过的几只生灵,眼神却没有焦距。眼下宗家遭逢变故,夏侯言虽极力封锁宗主昏迷的消息,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各分家之中,有野心取而代之者皆已蠢蠢欲动,夏侯言在内忧外患之下,早已是心力交瘁,她在他身边看得心疼,念及那一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不顾本家的反对留在天虞,先不说帮不帮得上忙的事儿,她自己先和自家人弄得关系紧张了,倒也心累。她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夏侯言为寻找救治夏侯玉的方法而终日埋首于古籍书山之中,可连日下来终无所得。先有夏侯溪失魂未得,后是夏侯玉重伤不醒,整座天虞仿佛一夜之间被倾覆,这落下来的沙石瓦砾全砸在了夏侯言一人身上。
夏侯诺低头叹了口气,含着隐隐的心酸,转身走去了。而在她转身的一瞬,一道红色的影从月下一掠而过。
红夜姬潜入束妖阁,出现在夏侯玉的房内。她站在床榻边看着少年,看到那张曾经如玉的面容如今只剩惨白,顿时心如刀绞,悔恨与歉疚一齐挤在喉咙处,令她产生一种类似窒息的痛楚。她坐在床边,握着少年冰凉的手为他输送灵力。末了,她仍紧紧抓着少年的手,有种想要将之焐热的执拗,尽管她知道这无济于事,可她还能怎样安慰自己的心?红夜姬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这个房间,这座束妖阁,就是他的全世界。她每个眼神的动作都是缓慢而全神贯注的,企图在这里找到不一样的他,找到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夏侯玉。她忽然瞥见放置在房间一角的琴台上的那把玄色古琴,禁不住哑然一笑,往事就这样在嘴角的微笑里荡漾开来。她走过去将琴揽在怀中,回到原地,背靠着床榻坐到了地上。少女双腿盘起,将琴放置其上,学着当日夏侯玉弹琴的模样,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摩挲,指尖并不用力,因此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她呆呆地看着琴,思绪慢慢沉了下去。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他才五岁,生得极为好看,但这个“好看”不过是她固执地认为,能让自己第一眼便心悦上的人,容颜该是极好的,她欢喜得很,想着能让这么一个佳人陪自己度过一世便也知足了,只是她当时何曾料到,自己会对他产生如此之大的执念。她与他的第二次相见在十三年前,夏侯玉七岁,他似乎开始向往束妖阁外的世界了,因此对同样被困于此处的红夜姬常常表现出稚嫩的关心。她那时醒来的时节正逢樱花开得璀璨,地室之内不见曦月之观,亦无草木之景,她看不见花开,夏侯玉便爬到树上为她折来了一支,兴高采烈地递到她眼前,岂料红夜姬丝毫不念情,直言不喜樱花,自此,他便一心一意为她拾红叶了。红夜姬想到这儿,嘴角下意识弯起一个笑,她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去拒绝他送到眼前的樱花呢?细细想来,其实她当时只是恶作剧般的任性,可不曾想夏侯玉竟当真了,这不得不令她越发喜爱他。她第三次见他在十一年前,夏侯玉九岁。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询问她的名。红夜姬只是绯狐的尊号,她活得久了,连本名也渐渐模糊,当时她懒得忆起,夏侯玉便特意为她取了名字,只是这往后的许多年里,他却再也不曾以那个名字唤过她一声。第四次,在七年前夏侯玉十三岁的时候,少年的琴艺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就为了她随口的一句话,夏侯玉等了七年,弹了七年。而现在,二人的第五次相见……
红夜姬眉眼一低,又忆起了当日少年脸上的犹豫,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夏侯玉,我想你是恨我的吧?这个地方困了我,而我又困了你。”
她将手按在琴上,继续轻轻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待生灵珠炼成,我把夺走的自由还给你……到那个时候,你可还愿意……”守在我身边?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思绪骤停,指尖一颤,竟鬼使神差般拨动了琴弦,琴音慢慢向外走去。她低眉皱了一下。
房间的门被猛然拉开,夏侯言站在外面,不露声色地观察了房内一圈,夏侯玉还安然地躺着,那把琴也静静地搁在琴台上,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是错觉吗?
他这样想着,边走进房内,还未靠近床榻,便一眼注意到床上少年睁开的双目。
“哥!”夏侯言几乎是冲过去地坐到他身边。
“……阿言。”夏侯玉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整张脸依旧苍白。他看到对方那张夹杂惊喜与焦虑的脸,顿感心疼,一股隐隐的自责萦绕心头。他将目光落到了琴台上,许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来过了。
…………
玉魂珞一行受血灵阵吸引向青丘而去,终于赶至阳炎山,顺着生灵的去向来到了血灵阵所在。高山之巅,峭崖之上,阵印内一道红色的光柱从地上擎起,直入云霄,仍在源源不断地吸取四方而来的生灵。
“这就是血灵阵!”云起严肃地说道。
“还在吸收生灵。”御灵狐皱眉说道。
玉魂珞沉默着,望着那看不到头的光柱,掌间运力化出一把长弓,一支灵箭随着弓弦的扯动慢慢显现出来,她眉眼一低,箭已离弦朝着目标疾速飞去。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玉魂珞上方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