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匠多是当地的大夏老民,也有来自高附、身毒国的塞人和大月氏人。
尽管那位僧侣反复宣讲我们是来自东土汉国的过路商队,是尘世中的凡人,但围观的人们似乎并不相信。
如此华丽的衣袍、如此俊美的少年男女,不是来自西天极乐世界的菩萨,又是何方的神圣?
如此看来,这些土著肯定从未见过中土的来客,跟甭说去过繁华如梦的长安和洛阳了。
夕阳缓缓落山,山前大佛旁边的古刹里传来了清脆悠扬的晚钟声。
余音缭绕于山谷之中,让人浮躁的内心瞬间安静了下来,如同进入了一个无比美好的神境。
这也让我想起了于阗河畔的赞摩佛寺,和那盛大庄严的礼佛法会,还有清风泽的家园和我的亲人们。
远在天涯,去国怀乡的悲悯之情也油然而生,不由得静立于路畔,朝着古刹的方向双手合十,虔诚向佛祖谢恩。
散布于河边、山谷、陇上、林间的僧人们,踏着落日的余晖,或提篮,或汲水、或身背枯柴、或手捧食钵,在晚钟的召唤声中,三三两两的向古刹归去。
原本围观的土民工匠,也似乎如收到了佛祖的召唤一般,不再围观,而是口念偈语四散而去。
山谷中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远去的众生似乎都是空无,从来都不曾来过。
“哥,我们找个店家住下吧!”
古兰朵打破眼前神秘莫测般的平静,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鸾不知啥时已经飞了出去,正在红黛色的低空里孤独的徘徊回旋。
而秦冲、刘真儿他们都紧紧的坐立于马背上,如同入定了一般,正对着前方石窟发呆,连所有的马匹也停止了踢踏和喷鼻,场面甚是怪诞。
都说在佛国净地,白天是众生劳作,晚间则是神佛的聚会。
现在这山中的八方神仙可能正在前往古刹的途中,我们这些凡人的视界还无从观之,但体内的魂魄却似乎已感知到这样的存在。
家母的锦图中标有这间古刹,如今的主持法号弥陀罗慈悲为怀,善待任何外方的商贾行者。
我们原本可以去弥陀罗法师那儿暂住一晚,可一来晚钟已响,其后寺院一般都不会再接待尘世中奔波的俗客
另外古兰朵是个女子,如此晚间夜宿古刹也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所以大家商量之后决定不去古刹,另行寻找下榻的野店。
要么就如先前那般,在荒地里搭起帐篷埋锅造饭,露宿一晚。
这巴米扬山谷之所以有如此众多的石窟和石雕佛像,也如我们中土的敦煌沙洲石窟那般,为世间的来往商贾捐资赞助所建。
也就是说,这片山谷古往今来就是连接东西、过往商旅云集的交通要冲。
如此所在,怎会没有酒家!
果不其然,绕过这片山谷之后,前方并是人声鼎沸的城堡,也是这个佛国的王治所在。
我们没费多大功夫,就在石街上找到了一处院落宽敞的客栈。
店家也是头一回见到我们这些大汉客商,双手合十满脸的惊喜之色,盛情把我们迎进了客栈的大堂。
就在我们一行落座品饮着店家送上的无花果茶时,一位身穿黑袍,须发金黄的萨珊人走上前来。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二位是于阗国清风泽客栈于阗夫人的公子千金吧?呵呵,这不可能,世间哪有如此的巧事!”
萨珊人微微鞠躬问道,随即就摇头微笑着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我和古兰朵都站起身来,已经可以断定这位萨珊商人去过中土汉地,而且在我家客栈住宿过。
但每年东西方的往来客商众多,对于眼前这个没有特别之处的萨珊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巴比伦的希伯来人商队!你是摩西大叔!”
古兰朵忽然喜出望外的大喊了起来,紧紧抓住来者的双手,想遇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果然是古兰朵小姐!哈哈!你好啊金城少爷!十年前第一次路过清风泽时你还是个小娃呢!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们!”
这个叫摩西的希伯来人开怀大笑了起来,过来给了我一个忘情的拥抱。
“哥,秦冲,摩西大叔他们前年在我家客栈住过十多天,所以我还有点印象!”古兰朵喜笑颜开的把摩西介绍给了我们每一个人。
“兰顿大哥,你也是迦南人,你和摩西还是同乡呢!”
“我的老家在耶路撒冷的圣殿山下,兄弟是那儿人?”听说是自己乡党,兰顿起身鞠躬急切的问道。
“哦!我们家族很久就来到了巴比伦城,老家早已不知何处!”
这两位迦南人全程用希伯来语在交流,如果不是古兰朵的翻译,我们真是成了一句也听不懂的聋子。
“那太遗憾了,我还想从你那儿打听一下老家的情况呢!”兰顿哀伤的叹道。
“我们的土地还在,但早已不是故乡!耶路撒冷啊!亚述人走了来了巴比伦人、波斯人和如今的罗马人!我们希伯来人是上帝的孤儿啊!”
摩西展开双臂激情的咏叹道,很有中土传经授道的法家风范。
“店家!拿酒来!我要敬我们最尊敬的客人!”
我这才注意道,不远的木桌边上与摩西同行的几位商者也围了过来,高声叫喊着店家送来酒水,古兰朵全都认识他们。
世界如此之大,大到没有边界。但又是如此的巧合,我们这些大海两端的浪花,尽然都能够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