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提斯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但与那些从“血贡”中被挑选进耶尼切里军团的孩子一样,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父母与信仰,虽然外表上他还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事实上他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神与苏丹的奴隶”了,他有幸在耶尼切里军团里度过了二十年,虽然少了一只手,一只眼睛,但还是带着优厚的俸金离开了军团——但即便有着这样的身家,要想在大巴扎集市附近开设这么一座旅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座被命名为马尔马拉的旅店是一座两层的建筑,环绕着一个正方形的庭院,庭院中有喷泉,高大的围墙拱卫着一道无比华美的拱门,一层有二十个房间,二层有三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设有火炉。
不仅如此,旅店中还有两座土耳其大浴室,三座仓库与四家商铺。
二层的房间要比一层更为奢侈精美,一定要说的话,即便比起那些“阿伽”(底层官员与低阶军官)的宅邸也相差无几了,顶面绘制着细密精致,色彩艳丽的花草、野兽与鸟儿,沉重的铜质灯架垂挂在人们的头顶,每只灯架都能插上六十支蜡烛,窗棂与门框上铺敷着金箔,墙壁上垂挂着彰显穆罕默德二世赫赫战功的挂毯,四处垂落的纱幔犹如舞女的腰肢,轻柔而缓慢地在伊斯坦布尔燥热的晚风中徐徐晃动。
因为靠近集市,持续不断,犹如马尔马拉海的潮水拍击堤岸般的喧扰声可以说昼夜不息,有人会觉得吵闹,有些人却只会觉得荣耀——因为这就是伊斯坦布尔,新的罗马,七丘之城,或说诸城的女王,虽然更换了不止一个主人,但她的魅力却始终有增无减。
但若你愿意关上木窗,这样的声潮就会低沉与模糊下去,反而成了催眠的好帮手——有着穹顶,圆柱与脚凳的床正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床帏与枕头都是提花绸的,枕头里面填充着干净的鹅绒与棉花,但比它们更珍贵的是羊绒的床单——不过杜阿尔特只一捏就笑了,只是用细羊毛与丝线交织而成的薄毯罢了,但自从佛罗伦萨的羊绒盛行于整个欧巴罗后,相似,甚至仅仅是冒名的产品层出不穷,比起那些用绵羊毛,粗山羊毛制成的织物,这些薄毯还算是颇有诚意呢。
旅店的主人法提斯一见到他们从锡耶纳来就聪明地没有提起那些所谓的羊绒床单,转而赞美起他们的大浴室,并且每天都要邀请杜阿尔特与他一同享受浴室奴隶的服侍,今天也不例外。
“怎么,我的好朋友,您们就要走了么?”在他们一同赤身露体,湿漉漉地躺在滚热的石台子上发汗时,旅店的主人半是遗憾,半是惊讶地问道。
“我们的货物已经卖完了,也已经买完了。”在浴室中,杜阿尔特摘下了须臾不离身的面具,幸而雾气蒸腾,光线昏暗,狰狞的疤痕也显得柔和了许多:“您知道的,我们兑换了许多胡椒,这几天气候炎热,空气干燥,正是回家的好时候,免得遇到暴雨,又要被迫拖延回程的时间。”
“虽然这么说,”法提斯热情地道:“但我可真是舍不得您们,真神在上,我从没见过像您们这样慷慨又宽容的基督徒,您是个多好的人啊,而且您就像是我的一个兄弟,我也一见了您,就不由得生出了许多的亲切之情来。”
“您一见到就生出了许多的亲切之情的不是我,是我的金弗罗林吧,”杜阿尔特嗤笑道:“而且慷慨又宽容的是我的主人,不是我,法提斯,如果不是他坚持,我可不会住你那个就因为多了一条‘羊绒’床单,每天就要十个金弗罗林的房间。”
“嘿,大家都是商人们,这样扫兴的话就别提啦,但说到离开,您的好主人就愿意么?”
“难道伊斯坦布尔还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么?”杜阿尔特说:“他已经和他的同伴走过了大巴扎的每一条街道,尝过了所有他认为新奇的点心,也买下了他认为有价值的所有东西,见过了他没能见过的所有景色,家人正在等待着他,而我也不希望在冬日的苦雨中运送胡椒,是回去的时候了。”
“要说所有的景色,那可未必。”旅馆的主人说。
“怎么?您还能带他走到托普卡帕宫里去看看么?”
“哎呀,我的好人,快噤声吧,这样的话,也能随便说吗?”法提斯从平台上支撑起身体,但他的神色并不如他的语气那样慌张,只挥了挥手,示意服侍他们的奴隶退下:“……托普卡帕宫是不可能的,”他说:“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有比托普卡帕宫更值得一去的地方。”
他得意地向杜阿尔特鼓了鼓眼睛,开口召唤奴隶,命令他们为自己与客人揉搓全身,等到他们浑身滚热后,再涂上羊油和木草灰混合而成的浴液,冲洗干净后再以橄榄油与牛乳按摩,这样的过程可能还要重复一次,或者两次,只看个人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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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有多少地下宫殿?谁也不知道,但在罗马教廷的卷宗与阿萨辛刺客的秘藏中,都有记录着伊斯坦布尔还是君士坦丁堡时,圣伊莲娜大教堂曾经与一座地下宫殿有着密道连接——事实上,应该说,与另一座教堂,但那座教堂后来被摧毁,在教堂的废墟下,于公元542年,拜占庭时期朱斯提尼安大帝动用了七千名奴隶营造了这座宏伟而又不为人知的建筑——用作武器储备与储水库,至少文献上是这么说的。
在穆罕默德二世攻占了君士坦丁堡之后,许多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