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修士带着约书亚去休息,就那么短短的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皮克罗米尼枢机面前多了一盘子看上去就非常好吃的深红色火腿,火腿被削的薄薄的,打着卷,脂肪就如同大理石的花纹一般遍布赤红色的瘦肉之间,散发着美妙的香气——皮克罗米尼枢机一见到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仿若无意地试图用身体将火腿遮住,呃,还有葡萄酒。
“看什么呢,”皮克罗米尼枢机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这又不是送到亚历山大六世和凯撒面前的那份。”
“不是这个问题,”约翰修士虎着脸:“您知道朱利奥不让您多吃这些东西吧,尤其是晚上。”
皮克罗米尼枢机竟然露出了一丝可怜的表情:“天主保佑你,我的约翰兄弟,您知道,前几个月我一直是和朱利奥一起度过的,天啦,我就像是整整守了三个四旬斋的苦修士,每天都要吃生菜、豌豆与莴苣,顶多吃点鱼,炖点鸽子,还不准在汤里掺黄油,脸啤酒也不准喝,更别说葡萄酒,倒是睡前可以喝一杯牛奶,像个小婴儿似的,但就算是小婴儿,也没到连糖也被限制到每天三汤匙的份儿上啊——我只是想吃点美味的火腿,喝点甜甜的葡萄酒,怎么了?”
约翰修士将视线落在皮克罗米尼枢机的肚子上,皮克罗米尼枢机原本是个身形削瘦的人,但自从朱利奥能够指挥厨房后,各种各样的美食就越过了数百年的时间界限,出现在了皮克罗米尼宫,作为朱利奥的导师与如同父亲一般的人,枢机当然是最大的受益者——他的胃口逐日,不,逐餐递增,在朱利奥还在罗马的时候,皮克罗米尼枢机的餐盘是他整理的,每餐的搭配、分量当然也在他的计算之中,但自从朱利奥离开后,皮克罗米尼一方面要派遣心中的忧闷,一方面要做种种谋划——或许让别人来看,博尔吉亚家族的颓败,似乎就在一夕之间,就像是命运之神用指头轻轻一戳,这个庞然大物就跌倒了——但只有身在其中的皮克罗米尼枢机与朱利奥才知道,他们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朱利奥不在,皮克罗米尼枢机心中不快,又连续通宵达旦的工作——尤其是在最后一击即将达成的前夕,出于躯体与精神的需要,他对事物的渴望达到了七十年来的最高峰,而厨房的修士们又很愿意为他服务,所以——当一切都布置妥当,皮克罗米尼枢机到罗马郊外的修道院与朱利奥汇合的时候,朱利奥看着他那张犹如又藏了一个孩子在里面的肚子骇然地说不出话来。
没人能比他更知道过多的脂肪,特别是如皮克罗米尼枢机这样,只有腰围突然猛增的情况,对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说有多么大的伤害了,所以,皮克罗米尼枢机在修道院呆了多久,就守了多久的斋。当然啦,蘑菇鸽子汤也很好吃,但他就是想要吃些油滋滋,肥腻腻的东西。
约翰修士撅起了嘴,但还是无情地收走了桌上的火腿与葡萄酒,但在皮克罗米尼枢机愈发悲惨的眼神里,他犹豫了一会,将银盘里的大部分火腿倒进自己的衣兜里,给枢机留下了大约四五片,又拿走酒壶,但在杯子里倒了约有三盎司的分量:“作为夜宵,这些足够了。”他说。
在走出门的时候,他听见了皮克罗米尼枢机发出的一声舒适的喟叹,约翰修士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笑了。朱利奥固然是让他来做监督,但也和他说过,如果皮克罗米尼枢机确实无法忍耐了,对于饮食的限制也可以适度地放宽一些,毕竟他需要注意的,不但是身体,还有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他不愿枢机生病,但也不想让他不快乐。
约翰修士从衣袋里拿出一片火腿放在嘴里嚼着,月光如水,照亮了庭院,也如同洗濯了修士的思想一般,他不是个聪明人,甚至为约书亚说过话,但今天他终于明白啦——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皮克罗米尼枢机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微微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朱利奥与约翰修士玩的小把戏,但他也不愿意拂逆了他们的好意,虽然约翰修士留给他的火腿是……嗯,少了点,但就如朱利奥说的,少点,就慢慢吃吧。
他将一片火腿放在牙齿间慢慢地咀嚼着,帕尔马地区的火腿滋味确实令人难以忘怀,柔软、饱满、滋润,就如一个丰盈的躯体一般诱人……博尔吉亚家族时常会买通敌人的厨房仆役下毒,或是直接让他们的刺客混入厨房,但善于利用资源的皮克罗米尼枢机针对的却是除博尔吉亚家族之外的,那些亲近博尔吉亚或是被博尔吉亚亲近的人,而且他也未从仆役身上入手,而是让自己的人设法取代了他们的采买商人。
至于约书亚.洛韦雷,一直以为,皮克罗米尼枢机会让他向亚历山大六世下毒,而亚历山大六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皮克罗米尼枢机根本就不相信约书亚,又怎么会让他去做那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担心,真将这份任务交给约书亚,不过几小时,教皇的卫兵就会以谋害教皇的名义冲进来将他拘捕起来呢。
约书亚只是他放在明面上,吸引亚历山大六世注意力的棋子而已,真正的杀着,他甚至没让朱利奥知道——那些肥美的火腿,按理说,经过了盐硝与风的作用,不会含有任何有害的成分,这是除了美妙的滋味,它们在宴席上得以大行其道的重要原因,但皮克罗米尼在翁布里亚地区传道的时候,就遇见过好几个疑似魔鬼俯身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