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怡然,水榭花台掩映远处楼阁,蝶舞纷然聚拢在凉亭之畔。
亭中有人静坐研墨。
漆黑浓稠的墨,纤长如玉的手,动作闲适优雅,衣袖随之轻晃,可见得白皙漂亮的骨腕。男子微垂着眼,唇角轻挑起微妙的弧度,看人时神色三分多情七分凉薄,仿佛游离于世俗之外。
墨色在砚中渲染,那人的动作温柔款款,仿佛并非在研墨,而是在对情人温存抚摸。
琴儿来到亭外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副景象。
她短暂地停了脚步,观察着亭中人的神色,低声道:“明光楼中的人已经快到齐了,不知公子何时前往?”
十来岁的丫鬟声音浅润,带着点和风的暖意,亭中的人因着这问话稍顿了动作,如云般缭绕的衣袖便因此垂落下来,不过这样的异样不过片刻,他接着动作,只没什么情绪地问道:“打起来了吗?”
“没有,众人还在商议此次鬼门之事。”琴儿小声应道。
“那就再等等,等他们打起来。”亭中人此时已经将墨锭放回了墨床,墨汁的浅香萦绕庭院,他拂开衣袖,从旁取了信纸置于身前,这才执笔浅笑道:“反正总要先死几个人,他们才会知道长进。”
容貌秀逸模样温润的公子,道出生死却是毫不关切的冷淡,他接着道:“总有人会先沉不住气。”
丫鬟琴儿似乎对此人的冷淡习以为常,她掌中捧着一粒明珠,安静地跨入亭中,最后来到了亭中人的身侧站定。
亭中人就坐在桌案前,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个形状漂亮的灯盏,只是灯盏是空的,上面有一个凤凰形状图纹,内中既无灯芯也无灯油。琴儿仔细擦拭了一遍灯盏,最后将明珠置入了灯盏之中。
顷刻之间,明绽出光辉,辉映着亭内亭外的景致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后凝成了一副画面,其间正是如今明光楼内的景象。
楼内此时已经挤满了人,来自各门各派的人们或相互寒暄或剑拔弩张,各大派别各方盟约,人们心事重重却又各有打算。
人们正在争执公子傅然此次借剑的目的。
亭中人在明珠置入灯盏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其后便再度低下头去,他一手执笔,端庄而沉寂,舒展着眉眼像是在认真考虑自己应是从何处落笔。
琴儿看着亭中人的动作,又看了一眼明光楼中的画面,忍了片刻,仍是忍不住小声问道:“这次公子会挑中谁的剑?”
庭院无声,亭中人像没有听见琴儿的话。
明光楼中的争执还在继续,其中一名不知是何门何派的老者站了出来,铁青着脸道:“傅然的剑,只能是乾元峰的剑。”
人群中另有人冷笑一声:“想不到乾元峰如此急不可耐。”
“倒是比不得你们天武观。”
“真是不巧,这趟我们玄阳派也是势在必得。”
明光楼中霎时的安静很快被打破,从相互客气的寒暄到争锋相对不过短短刹那,琴儿看着这幕眼神恍惚,再扭头去看亭中写字的人,才发觉那人已经写满了整整一页。
那人放下手中的笔,将信纸晾了片刻,始终没有抬头,却短促地笑了一声:“热闹好看么?”
琴儿摇头:“都看腻了。”
“如今天下就是这样,天天都有戏看。”那人唇角的笑意没到眼底,看起来冷冷淡淡却又不失温和,“这池子水看起来清澈漂亮,但一点风吹就能够将它搅浑。你就在这看着吧,选谁的剑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声音至此忽而停下,琴儿微微一怔,若有不解的看着那人。
那人正摊着手,掌中躺着一朵柔弱雪白的花,应是方才自亭外树间落下,那人盯着花看了片刻,忽而挥袖扬手,长袖如流云回雪,那朵白花轻飘飘便落在了亭外池水之中。
顷刻间满池涟漪,阳光入池遍庭碎金。
那人笑道:“明光楼的地面是雪翘灵石所铺,映上血色,定十分漂亮。”
琴儿跟随此人多年见怪不怪,面色不变心中却仍暗自咂舌,她接着透过明珠看那楼中的景致,冷不防却听见人群中一个声音道:“诸位当真打算遂了傅然的愿,在这里大打出手?”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自觉分开,说话的人便缓步走了出来,那是一名气韵温和的圆脸公子,看衣衫穿着是来自三门中的南门。眼见众人目光落在自身,那人无奈笑笑,颔首道:“在下南门弟子冉静。”
就在这番安静的功夫,始终懒懒坐在二楼栏杆处戴着斗笠的黑衣汉子也开了口,唇间笑意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傅然玩得你们团团转,也就你们这群家伙还每次争破头上赶着让他玩。”
这次人们的视线又同时落在了那人的身上,若说先前冉静的话还十分客气,这人的话便十足是挑衅。
然而这黑衣汉子迎着人们视线里的敌意,却依然笑得从容:“傅然是什么人呐,这天底下什么事他不会参上一脚?装得道貌岸然清高莫测,事实上哪次流血哪次大战不是他搅出来的?你们当真还看不出来?”他顿了一顿,咧着嘴露出个灿烂笑意,“他就是个冷情冷血的疯子。”
琴儿怔了怔,没想到有人能将自家公子形容得如此精准,只是思忖间忍不住又拿眼睛瞥了亭中人一眼。
亭中人竟是在笑,笑得近乎顽劣。
这还是琴儿第一次在自家公子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但明光楼里的争执还没停下,吵嚷声中有个清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