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息从容不迫,洋洋洒洒数百言将齐国里里外外分析了个遍,最后总结道:“当今之世,一个强大且友好的晋国,对齐国而言,难道不是正需要的吗?”
姜小白摸着下颚乌黑浓密的一缕胡须,听得连连点头。
荀息再接再厉继续游说,忽听得齐国文武中传来一声冷笑,转头看去,却原来是上将军田单。
田单主张的是作壁上观,此时见荀息巧言令色,三言两语竟说得好像齐国不出兵就会有灭国之危,禁不住连连冷笑道:“晋使之言花团锦簇,初听振聋发聩,然仔细一想,却是漏洞百出!”
姜小白对田单的意见一向很看重,见其对荀息的主张似乎不屑一顾,疑问道:“上将军所言何意?晋使的话,寡人觉得很有道理啊。”
田单微微躬身,而后命人取来地图铺在殿上:“依晋使所言,似乎燕、赵、唐三国结盟已经板上钉钉,但据田单所知,此三国连盟约都未曾签订,暂时联合也不过是为了攻晋而已,攻晋结束,各个击破也并非难事。”
“上将军所言甚是。”田忌也跟着帮腔道,“此时齐国若以出为条件,向燕国讨要沧州、舒州等地,燕国不敢不给,届时黄河天险尽为我所有,岂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至于晋使担心的事情,山东诸国虽弱,然有我齐国撑腰,只要拧成一股绳,依旧可合众弱以抗强,何况还有南边的吴国、越国,晋使是把他们给忘了吗?”
一番话将荀息的主张全部推翻,然而荀息身姿挺拔,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他淡淡看了主座之上的姜小白一眼,问道:“如此说来,齐国是不打算出兵了?”
姜小白摸摸鼻子,有种不祥的预感。田单田忌所言跟前几天没什么差别,按照之前的规律,管仲孙膑肯定要坐不住。
果然,相邦管仲迈出一步,看也不看唾沫横飞的田单田忌一眼,径自高声道:“两位将军的意见,老夫不敢苟同。此大争之世,没有一国可置身事外,晋使所说虽有夸张的成分,然大致上却并无虚言。齐国与晋国乃当世强国,若众小国以合纵之威灭了晋国,尝到甜头,此后说不得就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齐国,比起些微不足道的领土之争,如齐国般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才是此三国的心腹大患,主公不可不防啊。”
军师孙膑也出言相助道:“臣赞同相邦所言,我齐国枕戈待旦多年,兵强马壮,也到了投入战场的时候了。趁此时燕、赵两国空虚,大军又陷在晋国泥潭中之时,正是齐国攻城略地的大好时机,主公万万不可错失良机!”
姜小白此前已经将荀息的话听进去大半,再听管仲孙膑一言,越发觉得还是出兵占的便宜更大。
坐山观虎斗虽然没什么不好,但晋国没了,对齐国也没什么好处。齐国还需要晋国牵制更加强大的秦、楚两国呢。
下定决心,姜小白挥手制止住还欲再劝的田单,拍板道:“请晋使回去告诉晋公,就说我齐国愿意与晋国结盟,共击三国联军。”
心中一口大石落地,荀息面色一松,忍不住深深拜道:“外臣替晋国百姓,谢齐国雪中送炭!”
送走荀息后,齐国上下兵贵神速,当即分兵两路——以军师孙膑为帅,辅以田忌、钟离春等将,领兵十五万北上直扑沧州;又以上将军田单为帅,辅以钟离信、钟离眛等将,同样领兵二十万西进攻,意图拿下赵国的平阴、故城、衡水等地。
消息传到晋国时,正值安邑、清原陷落,晋中、太原、晋城相继告急,曲沃驻兵已全部派往前线,整个晋国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境地的时候。
荀息带着齐国答应出兵的消息回来,晋国上下顿时一片欢腾,诡诸也觉得心中大定,急忙派人把这个消息传向前线的贾华、先轸和毕万军中。
诡诸走到地图墙边,如同此前千百次做过的那样细细察看,口中呢喃道:“三国攻晋,齐国出兵还不够,不知魏国如何...”
与荀息到达临淄几乎同时,诡诸派出的另一员使臣荀瑶也到了魏国大梁城外,魏国国君魏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荀瑶硬生生给晾了三天,无论荀瑶怎么派人通报都不见,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魏斯不见,荀瑶却也不急,就乖乖待在魏国给安排的驿站中,偶尔心情好了,还拉着随员逛逛大梁城中的集市,说是要给家人亲友带点特产。
荀瑶不急,副使智萤却没法这么镇定,眼看夜色已深,一天又要过去,魏公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心中焦急,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敲开了荀瑶的房门。
荀瑶此时正在房中自饮自酌,见智萤推门进来,便给他也倒了壶酒,笑道:“来得正好,我上午才在集市中淘得一壶好酒,你可有口福了。”
智萤见状是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抢过荀瑶手中的酒壶:“哎呀,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主公那儿还等着魏国出兵呢,您就不能想想办法?”
荀瑶一愣,随即失笑道:“你认为魏公不见我们,是因为不想出兵?”
智萤眨眨眼:“难道不是吗?”
把酒壶从智萤手中夺过来,荀瑶这才说道:“当然不是,魏跟赵、唐均有大仇,又不像齐国远在天边,晋国一灭,接下来要没的就是魏国,唇亡齿寒,魏公他不出兵也得出兵。”
“那为何对我等避而不见呢?”智萤听得更糊涂了,“要出兵的话,不应该速速召见我等,赶紧签订盟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