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战场已被打扫干净。
民夫们放了一把火,将堆积的尸体与染了鲜血的荒草一起焚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城外魏军已准备好踏上回程,我便带了好酒来到他们营地送行。
谁料这次迎接我的不是前几次的将领,而是乐非。
乐非身穿魏国普通兵士制服,微笑行礼:“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好?”
我摆手,指指身上的银色轻甲:“你叫错了,我已经不是魏国皇后了,我是雍国的监军,亦辉。”
乐非微笑不变:“陛下认您是皇后,属下自然称您为皇后。”
我不跟他争论下去:“你怎么也来了?怎么这幅打扮?”
乐非终于不笑了,叹口气:“属下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陛下到哪,属下自然是跟着到哪。穿成这样,不过是为掩人耳目。”
我一怔:“你是说,萧朔来了这里?为何没见他的皇旗?”
话一出口,我自己便明白过来,萧朔此行不欲被别人发现,所以不挂皇旗,想必和乐非一样,都是扮作普通军士而来的。
我喃喃道:“请你,替我转告谢意。这次,多亏了魏国出兵来援,雍国必有重谢。”
乐非恳切道:“娘娘应当知道,陛下为何而来,并非是为了雍国的报答。一接到您驻守鹿野、要和岐人交战的消息,陛下就作好了安排赶过来。且不说沿着岐国边界、孤军深入有多危险,单是扮作普通军士,一路就那么多辛苦。”
萧朔自小尊贵,吃穿用度颇为讲究,即便从前在北境征战时也不肯降低标准;扮作普通军士,长途奔驰,对他来说可谓极其辛苦。
乐非继续道:“可是,咱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跑来,到了城下,陛下看见您,您和从前皇陵中那个男子在城楼,那样当众相拥在一起,您还穿着大红嫁衣……陛下他,他本是打算进城见您的,可见了那情景……陛下从那日起就黑着脸一言不发,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属下说句犯上的话,您这样,确实伤了陛下的心。”
我也叹口气:“你也知晓,我离开魏宫时,就与已你们陛下作了了断。请你,多劝劝他……”
乐非:“若能劝得动,现下咱们就不会在这里了。”他对我深施一礼:“娘娘,从前您宽厚仁善、如今您死守家国,乐非从心里佩服。可是为何您对别人那么宽容,对陛下如此苛求?”
我微微一怔,我有么?
乐非保持行礼姿势:“您若要道谢,就请您亲自去向陛下致谢。”
萧朔堂堂大魏皇帝,丢下一朝政事,微服千里奔驰而来,救下这座小小城池和我的性命,若不当面致谢确实说不过去。
地上草皮被刚结束的大战踢踏得斑斑驳驳,东风带来氤氲的河水味道。水边,一匹雄健睥睨的黑色骏马安静地啃着青草,我认得是墨金。
从前萧朔教我骑马,我不知好歹地非要骑墨金,差点摔下马来,是他赶上来将我圈在怀中的。那天首阳城郊的艳阳烈烈,当时的我只顾沉醉,哪里能够明白好景不长的道理。
一生之中能有那么一个艳阳天,已属命运格外垂青。
旁边它的主人正对着河面出神。他身着普通骑兵制服,却有帝王般挺拔轩昂的背影。
我提了小酒坛,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回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没有表情,又转头继续看着河面,肩膀微颤。
我知他不愿意看我,对着他后背深施一礼:“萧朔,此番真的多谢你。此等大恩,我和雍国上下都永志不忘,国君必有重谢。”
半晌,他不理会,也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
我便将酒坛放在地上,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被他追上来,一把攥住我的手。
他气恨道:“就这么走了?!急着回去做什么?去见那个姬氏小子?连晟霰你都不问,你可是真是个好娘亲!”
一直以来,萧朔人前人后都是尊贵从容,就算发怒也算克制,几乎没有这种气急败坏的失态模样。
吉祥在远处见到,以为我被人为难,急忙赶过来:“殿下……”
乐非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利落地捂了他的嘴,将他扯到了一边。
我知道挣扎不开,脸上尽量平静地笑笑:“你先放手,我的士兵在城墙上能看见这里。”
他不理会,反将我手捏得更紧:“看到更好!叫那个姬氏小子下来!省得我找去杀他!”
他的眼睛从来都如深潭般难以捉摸,如今却眼角发红,眼中烧着两团怒火。
我的手被捏得生疼,又不敢挣扎,怕被人发现这里的异样,只好答道:“他已经走了,你若要杀他,恐怕得找得到他才行。”
“走了?”萧朔松开我手。
手腕已被捏得通红,我吃痛轻轻揉着:“走了,他本以为鹿野失守,赶来陪我一起赴死;后来,你们前来增援,保住了鹿野,他便走了。”
我木然揉着手腕,脑中情不自禁又回响起那日城楼之上相拥时阿原的话:“……我不能陪你一起活着;今日我便来此,陪你一起死!”
……
“什么鬼话!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去死,也不拦着,算什么男人!”萧朔冷哼一声:“怎么?看样子你很想和他死在一处?”
我还未答话,他已逼近一步,冷笑道:“你休想!你是我的皇后,死后也只能和我同穴!”
我见他耍横,无奈道:“萧朔,以前我离开时说过,咱们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