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燕子湾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以纪族长和胡村长速度最快,在纪午还没下车就到了纪家。随后村里人也陆续赶到,一睹进士老爷的风采。
但等他们看到满头白发的纪午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纪午是土生土长的燕子湾人,是在合村的眼睛下长大的,离家前是什么模样,大家都记得,与现在完全两个样子。
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呢!
一番贺喜恭维后,族长、村长问道:
“午哥儿,你这回能呆多长时间?”
这是纪家人都关心的问题,一屋子人都望着他,纪午答道:
“吏部给我的到任时间是八月初一,算了一下,只能呆小半个月时间。”
“什么!这么急?”
“嗯,浒阳远,少不得要在路上耽搁两个月。”
一听纪午的时间这么紧张,族长、村长就一刻不耽误的同老纪头翻看起黄历,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把立进士碑和开祠堂的日子定在明日,酒席安排在后天,还商量着请戏班子敲锣打鼓唱大戏。然后也不耽搁纪午一家人团聚了,招呼村民们各回各家。
终于清净了!
纪午拉着兰丫在堂屋里跪下,像一屋子长辈请安。
“爷爷,回来了。”
“爹,娘,大伯,大伯娘,孩儿回来了。”
屋子里很静,抽泣声此起彼伏。
清净不到几个眨眼的功夫,今天才出月子的王氏猛的一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呼天抢地。
“午哥儿,娘的儿啊!这是糟了多少罪啊!你这副模样是在挖娘的心肝哪!”
一家老小没人不为纪午唏嘘的,尤其是高坐堂屋上首的老纪头,叫他怎么接受自己孙子竟然和他一样白了头!他是要进棺材的人了,可他孙子才二十出头!
人老了,眼睛浅,不知不觉竟掉起眼泪来了,语带哽咽地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孩子,辛苦了!”
大伯纪兴山把纪午扶起来,“地上凉得很,快起来,我们一个月前就接到喜报了,就盼着你回来。”
大伯娘马氏把兰丫扶起。
“小兔崽子,考得不错,总算没叫老子白养你一场。”
纪兴海一开口就打破了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老纪头和纪兴山同时冲他吼道:“老二,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这边父子两吼纪午他爹,那边,王氏扑到兰丫身上,又打又骂:
“你个木头疙瘩,你就是这么照顾你男人的,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把我儿子磋磨成那副鬼样子,老娘休了你!休了你这个……”
“住手,”,纪午一听到动静就跨步过去,狠狠捏住王氏的手腕,把人摔到地上。王氏才出月子,一身的肉,纪午那么一摔,她浑身上下的肉都泛起了波浪,肉多,不怎么痛。可她一个母亲被自己儿子当众这么对待,心痛!
王氏怒斥道:“不孝……”
在王氏斥责纪午的时候,兰丫咬咬牙,一个深呼吸,一头撞向纪午的胸口,把毫无防备的纪午险些撞到地上。
“啊!你个杀千刀的兰丫头,敢打我儿子,老娘剥了你的皮!儿啊,你哪里痛?伤到哪儿了?”
堂屋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围着纪午,检查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娘,娘,媳妇儿不是故意的,刚刚我不小心借相公的手把您推倒了,相公他是那么孝顺的一个人,我怕他打我,这才……这才撞的他。”,兰丫把肩膀紧缩着,瑟瑟发抖,说话战战兢兢的,一副小媳妇儿受惊状。
“好啊,是你个扫把精在作怪!我就说我的午哥儿这么孝顺懂事,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大不孝的事儿,原来是你,看老娘不打死你!”
王氏骂着又朝兰丫身上招呼去,却被纪午拉住了。
“爷爷,爹娘,大伯,大伯母,实不相瞒,兰丫在南直隶舍命救我的事传到了皇上那里,皇上赞她有情有义,甚至还传下口谕,命咱家不得委屈了她。娘若是动手打她,就等于是抗旨不尊!要是被人告发了出去,是要杀头灭九族的!”
“杀杀杀头!天哪!”
一屋子人都傻了,他们一辈子待在燕子湾除了种地就是卖面,哪里经得住这么吓唬,通通软了腿,面如死灰。王氏更是一脸惊恐,不住哆嗦,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兰丫也愣成了木桩子,皇上赞她?还下了口谕要护着她?这么鬼扯的话也能有人信?
夜里,哄好阿寿,兰丫回到他们住的西厢房。
纪午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在油灯下查看《浒阳地理志》,这是吏部发给他的,算是特例,其他外放为官的进士是没有的。因为浒阳异常贫瘠多灾,所以吏部每次派官到浒阳就任的时候,都会给一本《浒阳地理志》,让他们提前作好功课及准备。
他看得很专注,兰丫为他擦头发都是蹑手蹑脚的,唯恐动作大了打扰到他。
“你刚刚怎么回事?谁准你自作主张替我背锅的?”,声音很冷,音调很平,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堂屋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怎么能把娘推到地上,那是大不孝的罪!要丢官的!”
大郓朝以孝治天下,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都必须严格奉行孝道,若犯了不孝之罪,别说丢官,连命都有丢掉的可能。
“我敢那么做,自然有应对之策,用不着你替我担!”
兰丫沉默了很久,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等背对背睡觉的时候纪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