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还在雨季,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敲在人心上,空气潮得能拧出水。南觅踏着泥泞的土地来到了临时放置王县丞的屋子,乍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冰得一颤。翠黛立刻将笔椽嘱咐带上的大氅给南觅披上。屋内放置一张台子,县丞面带微笑躺在其上。
南觅:“为何不将其收敛?按例仵作验尸,核对无误后就可以收敛了。”
殷霂:“王县丞情况特殊……夫妻不和,且父母尚在,收到消息后定要前来亲自收敛。故多等两日。”
南觅恍然。
卓寒玦在旁搓了搓手,微微弯起的下垂眼温柔缱绻,高挺的鼻梁,笔直的剑眉,还有因为口中还含糊的嗓音:“木木,为嗦摩不介绍我。”
南觅此时才发现屋内还站着一位存在感颇强的朋友。说实话,此时屋子内因王县丞的缘故,味道还是有些强烈。在此地能啃糖的好汉,南觅甘拜下风。
殷霂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缁素领子挺立精致,面色冷白:“这位是……我在长安的朋友卓寒玦,家中排行第二,喊一句卓二就算抬举他了。这次恰好路过此处,擅验尸。你是女子,此地阴凉多有不便,让他帮你。卓二,这是阿觅,曾救我一命后又牵涉此案,你务必要协助她查清真相。”
卓寒玦双眼放光,举手一拦:“我不是路过,我在家替你卜了一卦,卦象大凶!我可是来救你小命的。木木,我就知道跟着你,有尸体!什么都别说了,让我来勘破真相。”
殷霂冷冷一笑:“以你的卦术,你若是为我卜出大吉,我才要夜夜惊魂无法高枕呢。”
卓寒玦仙风道骨地一捋想象中的胡须:“……我卜卦十余年,资历如此之深,这是我卜出的第四个大凶。年轻人,好自为之!”做戏做全套,卓寒玦一甩袖,装作隐士高人欲向门槛迈步。
无人拦他,场面一时寂静。
卓寒玦毫无台阶可下,只好自己给自己垫脚:“即使我卜出的前三个大凶都不准,你没听过‘事不过三’么,这次总要准了吧!”
殷霂面无表情:“是么?你第一次卜我参军大凶,我随唐将军出征,领侧翼五百骑突击奇胜,有惊无险。第二次卜我平叛大凶,反贼头领顺利被我招安,不费一兵一卒。如此一想,你的凶卦也是好事一场。”
卓寒玦无还手之力,只好将高人的架子端了个十足:“世人愚钝,看不破天机,叹矣。”
殷霂余光见得南觅露出这么多天第一个笑,眼尾弯起,睫毛翘起好看的弧度,殷霂心底松下一口气。那长长地睫毛却好像搔到心底痒处。
其实卓寒玦的卦很准。圣人给殷霂交派的任务并不需要他完成,相反,殷霂最好老老实实地失败,做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殷霂越被民间称颂,越遭身处高位的人忌惮。卓寒玦卜的第三个大凶,他被赐了毒酒一杯,废了殷霂全身内力。
只是家国并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当他背上保护百姓的重任,怎么可能为了一己偷生而逃避该负起的责任。他也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未来。
不过一会,卓寒玦已戴好手套开始查看王县丞的尸首,南觅在一旁记录,并适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南觅:“能看出县丞的大致死亡时间么?”
卓寒玦:“不好说,距今已有四五天了吧。颈部有勒痕,膝盖有磕的痕迹。看颜色,勒痕和磕到的痕迹不在同一时间,约隔了三个时辰。”
南觅:“脖子有些长。”
卓寒玦:“上吊而死,颈部受力窒息。”卓寒玦看得很细致,甚至连指甲缝都抠了一下,抬头看见南觅蛮脸惊奇,解释道:“有时候若有凶手,受害者挣扎会在指缝间留下线索。不过县丞周身不见挣扎痕迹,我也是顺手一探。”
南觅:“有古怪。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上吊而死是不是应该吐舌头?”
满堂的注意力都被牵过来,好像一语惊醒梦中人。翠黛第一个惊呼:“是呀娘子,他们好像都说王县丞是自尽,所以才面部平静。”
卓寒玦凝重地摇摇头:“死便是死了,哪有死之后还能控制表情的呢。人在窒息时会露出挣扎丑态,眼泪鼻涕一把,难看得很。”
除非上吊前已经死了。而且县丞面色红润,嘴带微笑。怎么看都古怪得很。
南觅和殷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药行失火事件,这种将人杀死后掩盖现场的手法太过熟悉。
突然县衙门前又有人击鼓。殷霂不动声色地皱眉,在王县丞任期,鸣冤鼓闲的落满灰尘,平时初一十五处理些积案便可。反倒是他下狱后,这鼓一刻不得闲。
南觅望向此时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卓寒玦,只得替他问殷霂:“三郎,可否允我们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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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禀报后,不仅堂上的殷霂神色古怪,在屏风后偷听的南觅神情也古怪得很。
无他,只因为今日被控告的是那日第一个看见王县丞的丫鬟绮陌。
堂下控告之人是绮陌的远房亲戚,昨日绮陌旬假回家,今早与家人起了争执,到得午时,绮陌亲手做了饭,到得下午一家人都上吐下泻,只有绮陌一人无事。幸好远方亲戚懂些偏方,连忙煮了绿豆汤灌下去,全家七口人,只有绮陌哥哥吐了出来,现在还未醒来,其余人都断气了。
绮陌也被押了上来。昨日方才见过,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今日一见,南觅不忍地转过头,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