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刘演驻地,正在大野泽东岸,依山傍水。大野泽位于兖州中心,那时还是一片辽阔的湖泊,当代却早已干涸,郗鉴原驻地就在其南岸附近。
刘演总算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指着大野泽对温峤介绍道,“此湖方圆数十里,纵舟其间,宛若江南。魏武南下荆州之前,曾在此操练水师,营寨遗址尚存,你若有兴趣,明日带你凭吊一番可好?”
温峤笑道,“始仁兄好兴致,我怎么能推脱,全听你安排。”
刘演微笑着说道,“今天赶路太急,人困马乏,本就该调整一下了。此地往南再有百余里,就是豫州地界,后天我再送你过去,如今豫州全在江东掌控下,到了那就安全了。”
刘琨曾要求温峤去拜访祖逖,现在想起这个茬来,温峤问道,“始仁兄可知祖逖将军现在何处?姨夫让我务必顺路拜访。”
“哦?”刘演闻言眉头微蹙,反问道,“叔父为何这样安排?”
看到刘演的反应,温峤有点纳闷,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直接答道,“姨夫想与祖将军南北呼应,一起夹击石勒,还想请祖将军出面,联络中原诸将劝进江东。”
刘演闻言,目光黯淡了几分,沉默了片刻,继而长叹一声道,“若叔父都是这个意思,那我更没必要留在兖州了,等送走你,我也该离开了。”
温峤更加迷惑,询问道,“兄长何出此言?莫非与祖将军有什么过结?”
刘演答道,“倒也算不上,只是难与他相处罢了,此事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温峤应道。
刘演娓娓说道,“祖将军入主豫州前,那里可不是无主之地,形势之混乱犹如现在的兖州。洛都沦陷后,故太尉荀潘坐镇开封,以其弟荀组为司隶校尉,还暂领豫州刺史,后来直接升任豫州牧。但荀潘力弱,对各地诸侯只是羁縻而已,荀组在豫州也没多少影响。”
温峤对荀潘早有耳闻,接话说道,“洛都沦陷后,意欲践祚的诸王不在少数,荀氏兄弟的态度却很值得玩味。他俩都是当今陛下的舅舅,照理说当全力支持长安,可荀潘那时却传檄天下,拥琅琊王为盟主。长安与江东一直貌合神离,依兄长之见,二荀更偏向哪方呢?”
“当然是江东,”刘演答得毫不犹豫,又解释道,“当今陛下只是块招牌,背后站的是关中诸将,二荀跟他们可不熟。再者陛下年幼,关中不稳,二荀早就不看好了,去年陛下还想纳荀潘的孙女为后,荀家根本不搭理。但毕竟有血缘关系,二荀不好弄得太难看,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刘胤闻言眉头微蹙,插话道,“我觉得不尽然,二荀本就是陛下的舅舅,无论如何在长安都有一席之地,亲近江东不过多条后路罢了。而且二荀自成一派,坐镇中原,不到万不得已,岂会寄人篱下?这些年中原可够乱的,但二荀就是不过江,其观望之意可见一斑。”
刘演微微颔首,深表赞许,温峤的心思却不在这,他还在想祖逖的事,向刘演追问道,“祖将军攻略豫州时,似乎也没与荀组交恶呀?就算双方不对付,又与兄长何干?”
刘演摇摇头答道,“刚才有点说远了,重点不是荀组,而是豫州的另一位刺史,徐州人张平。张平是我推举的,他手下握有一支强兵,流落豫州到处攻伐,打下了一块地盘。与其他流贼不同,张平拒不接受胡廷拉拢,处处与胡虏为敌,屡次跟石勒交战。我推张平为刺史,就是想借力抗胡,他也很干脆,数次发兵助我渡过难关。”
说到这里,刘演的情绪略显愤懑,继续说道,“一州不容二主,祖将军受命北伐后,头号目标就是张平。张平戒心不足,被祖将军设计暗杀,斩断了我最后的依仗。石勒趁机来攻,我再也无力招架,若非段文鸯援助及时,我可能早就殒命沙场了!”
深吸了几口气,刘演最后说道,“张平遇害后,他的旧部有不少来投奔我,现在就驻在营中,就凭这一点,祖将军虽与石勒誓不两立,我却难以跟他和解呀!”
温峤和刘胤听罢皆默然,二人的心事却不同:温峤更多的是对局势的关心,他本有意劝刘演跟祖逖联合抗拒石勒,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刘胤更多的是对局势的感慨,叹中原之糜烂与北境无异,盼江东能独善其身。
平复好心境,刘演又说道,“因为张平的缘故,我早就与荀组生了嫌隙,现在又与祖将军难以调和,兖州怕是难呆了。叔父若需要我留下,我自会尽力坚持,但叔父已摆明态度拥立江东,我何必再跟郗鉴争这刺史之位?还是回叔父那儿去吧!”说罢一声长叹。
听闻刘演想率众投奔刘琨,温峤瞳孔微缩,面露愁色,欲言又止。
刘演看在眼里,调笑着问道,“太真怎么了?你莫非担心因为我兵败,受到叔父的责罚?”
温峤摇摇头,回答道,“那倒没有,我担心的是段匹磾,他虽诚心与姨夫结盟,可我总感觉他有一丝提防之心。你这样贸然前去,若被有心之人解读一番,怕是会引起误会呀!”
“哦?”刘演闻言也严肃起来,低头仔细想了想,又掂量了掂量,继而皱起眉头感叹道,“若如太真所言,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呀!”
温峤闻言目光低垂,刘胤却两眼一亮,急忙说道,“使君勿急,依我之见,你可以去厌次呀!”
“厌次?”刘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