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爱华爸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我也不舍得杀鸡。”就这一只鸡,樊香不打算分享给别人,解释后再次问,“林嫂子你有什么事?”

“原来是伯绍回来了啊,真羡慕你们有他挣着工资。”林嫂子耷拉着眉毛叹口气,这才道,“大妹子,能不能借我家一点儿油,有两三两就够了,你林哥他把好粮让给孩子和我,自己吃糠吃得多了,现在六七天没解大手,肚子疼,人也发起了高烧!”

“没去看医生?”六七天没大便,人还不得憋坏啊。

“去看了,我们也吃不起药,医生说喝些生油,肠胃通了就行,可借了几家都没油。” 林嫂子动动脸想露个笑,却好像哭似的,“主要是我借了一时也还不了,人家估计也不敢借给我,不过我保证,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的。”说着眼巴巴地看着樊香。

现在谁家油都紧张,林嫂子又这么实诚,也难怪借了几家没借到。“你等着,我去给你倒一些。”樊香接过她手里的碗去厨房倒了些油出来,何止是三两,差不多有半斤了。

“这都给我?”林嫂子端着油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拿去吧。救人要紧。”

“谢谢你妹子,我会还的,真的,我一定会还的。”林嫂子再三保证。

其实半碗油真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避人耳目,都送给她也行。不过,事出反常即为妖,樊香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吩咐程爱华看着锅,她跟着去了林嫂子家。和程家在村子最东边不一样,林嫂子家在村子中间。从她家出来,没多远是新盖的知青点,许多知青都回城了,现在里面空荡了许多。

路上遇上几个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遇到樊香,有气无力打个招呼。看到林嫂子端着的碗,再看看樊香,都露出诧异的目光。

看来都知道林嫂子借油的事啊,樊香跟着来到了林嫂子家。三个小孩都一身破烂,像叫化子似的蹲在三间茅草屋门前。看樊香几人进去,“轰”地都跟着进了屋。

屋子窗子小,房间里很暗,尿骚味、不通风的霉味混合成难闻的味道,樊香忍不住想屏住气。适应了后,她才发现床上的林哥。

他瘦得只余一把骨头,好像一张纸那样能折起来似的,还冷的天,脸上布满了汗珠。

听到声音,一个大概三岁多,一个一岁多的小孩从他旁边冒出了头,大的那个含糊不清叫了声“妈”,小的只哇哇叫。关键是,两个人都没穿衣服。林哥急忙把他们又拉进了被窝。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知道樊香这时在想什么,林嫂叹了口气说:“别见笑,家里孩子没衣服穿,还没学会走路,怕冻着他们,就捂在被窝里了。”

林哥也一脸羞愧地打招呼。

樊香非常震惊,她知道这时候穷,可没想到有人竟然穷到这种地步。只有亲眼看到,才觉触目惊心。相比起来,原主家的生活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了,真是有对比就有了幸福。

“没事,林嫂你还是喂林哥喝油吧。”

林嫂子一次喂了大概有一两多油,把余下的带碗小心翼翼地锁在了柜子里。

在柜子掏了半天,拿出两张票递了过来,“妹子,我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还上你家的油,这几张布票反正我们现在也买不起布,给你们用了吧。”

樊香推辞不过,接过票,发现一张是三尺的布票,一张是一尺的布票,感觉拿着沉甸甸的。直到她回去开始给孩子们缝衣服,心里还庆幸她家底子不像林嫂子家那么差。

程伯绍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哒哒的缝纫机响,他翻个身,一手支头看向樊香,见她整个人散发着温和沉静的气息。

她好像变化了许多。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有这样变化也情有可原。经历这一遭,希望樊香能一直保持这好的状态。

被专注的目光看着,樊香扭头问:“你不睡了?”

“睡太多晚上会失眠。”程伯绍的声音稍有些哑,带点懒洋洋的味道,“小三儿可真皮,军帽拿走了,还说不跟我走。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瓜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到这个樊香也觉得有意思,“我干活时听人说有人拐卖孩子,怕他自己到处跑着玩不知轻重被人拐走,就吓他说有拐子专门给小孩好东西哄骗孩子跟他走,被拐走之后就被关进小黑屋,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

“咱家三儿可真聪明,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拿了帽子就跑了。”程伯绍哈哈笑了起来,“也是我回来得少,孩子都不认得我了,咳,让我快沦落到拐子的地步了。”

不知怎么樊香从声音里听出有些委屈,安慰道:“小孩子忘性快,你不在家时他一直吵着要爸爸,玩一会儿很快就熟了。”

“你真把孩子教育得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了。”

樊香心里一暖,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觉得她和这个身体联系紧密起来。原主心心想着能获得程伯绍的认可。现在得到了,没什么遗憾,已彻底消失。

樊香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衣服做好,鸡肉也炖得差不多,里面配着一块煮的小土豆已烂成一团。樊香把火熄灭,找出一个鸡腿,又夹了几块肉、舀了一些土豆放进了一个带盖的陶瓷杯子给了程伯绍,“这些菜你给咱爸妈他们送去吧。”

程伯绍深深看她一眼,“咱爸妈把咱们分出来,你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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