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静了一下,接着便听得那李嬷嬷恼羞成怒地道:“绣桔姑娘这话忒好笑了,我怎么不知轻重了?依照我说,倒是姑娘自个儿还没看清府中的形势呢,二姑娘本不是这府里的小姐,又已经嫁出去了,如今太太肯收留,是太太宅心仁厚,绣桔姑娘不感恩戴德,反而说我们伺候不周,挑三拣四,这脾气真真要不得,绣桔姑娘,你也该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你这个人能够指手划脚的。”
绣桔更是气急,向迎春道:“姑娘就是性子好,由着这些人闹,眼里越发没有你了。”
迎春的叹息幽幽细细,声音亦柔弱带怯:“随她去吧,不过住几天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计较了。”
李妈妈便“嗤”地一笑,道:“原是该如此,还是二姑娘知理,明白自己的身份,绣桔姑娘,你还是学着点儿吧,厨房送什么,就吃什么,既省事又方便。”
听了这话,绣桔呆了一会儿,因道:“在孙家时,姑娘受尽欺凌,如今回到这里,不但没有人肯代为出头,还冷漠相待,姑娘竟如此命苦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起来。
迎春劝了两句,自己亦红了眼圈,合上双眼,自顾自念起《太上感应篇》的句子:“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
黛玉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感伤,暗自思忖:“想来,在孙家时,二姐姐常这样默念佛经,以使自己静心,排遣郁伤。”
正沉吟之际,听得那李嬷嬷道:“看来这儿已经没有我的事了,二姑娘,我先下去了。”
黛玉听得心头火起,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挑起帘子,踏步行了进去。
房中之人见状,都怔了一下,绣桔忙伸手拭泪,止住哭泣,李嬷嬷行礼请安,陪笑道:“原来是林姑娘来了,快坐。”
黛玉抿唇淡笑,清凌凌地道:“妈妈与二姐姐说话之时,竟然称起‘我’来了,说话也粗声大气的,想来身份非同寻常,我哪里敢受妈妈的礼?”
李嬷嬷自知失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口中讪讪地道:“方才是奴婢失言,林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别与奴婢计较。”
黛玉轻轩长眉,沉声道:“妈妈真爱说笑,我哪里算得上是大量之人?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常说我爱使小性子,容不得人,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尴尬,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缩了手,讪讪站在一边。
黛玉拂一拂袖,唇边的笑意转冷:“方才的事情,我都听到了,二姐姐脾气好,纵容你懒散胡言,我可没有那样好的性子,断然容不下你轻视主子,哪怕二姐姐只在这儿住几天,也依旧是你的主子,你应该尽心服侍才是。今儿个你却如此行径,我断不会善罢,只有这样,方才对得起你们那些说我小性子的评价,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一变,怔怔地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竟想发落奴婢不成?”
抬起头来,看向黛玉的目光中带着一抹不屑,凛然道:“想来,林姑娘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见须臾之间,又起纷争,迎春不由大急,连忙走上来,伸手拉住黛玉,劝道:“妹妹消停些罢,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黛玉哪里肯听,轻轻摆了摆手,温声道:“二姐姐不须劝,待我将这事情分解清楚,再与姐姐叙话。”
迎春听了这话,知道劝解无益,只得轻启丹唇,叹息一声,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黛玉眸光一转,看向那李嬷嬷,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没有资格发落你,不过,你也不必得意,自有能管你的人。”
脸色一沉,声音亦清寒如碎冰玲珑:“绣桔,你将这嬷嬷送到凤姐姐那里,说这奴才不能用了,让她亲自发落了,再打发两个手脚麻利、细心谨慎的人过来,服侍二姐姐。”
闻言李嬷嬷呆若木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因她一直知道,黛玉与凤姐儿关系亲密,对黛玉之言,凤姐儿必定不会违逆的。
想到这里,李嬷嬷吓得“扑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拼命叩头求饶,哭得涕泗横流。
黛玉也不理会,只转眸看向绣桔,挥手道:“绣桔姐姐,劳烦你走一趟吧。”
绣桔立刻点头,脸有喜色,拍手道:“正该如此呢,林姑娘这样处置,真真大快人心。”言罢,也不管李嬷嬷哭闹求饶,忙拉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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