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个规矩太多、真情太少的地方,成天看着居心叵测的人,用尽心思算计其他人,然后被人算计,勾心斗角不断。
深锁侯门,哪怕日日锦衣玉食,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凡事都得看人脸色,更有一帮眉高眼低的丫鬟仆从,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不堪入耳的闲话。
这样的生活,让她觉得很累,很疲倦,难以继续下去。
思前想后,她终明白,唯有离开这里,才能摆脱这样烦恼不堪的生活。
如是,不由自主地想,还是回苏州,回自己真正的家吧。
虽然那儿没有贾家的热闹繁华,没有富丽堂皇的园林,但是,在那个地方,凡事都能由自己做主,再也不会被人看低,再也不必受人束缚,自个儿必定能在景致如画的江南,得到期待已久的安宁和自由。
而她素来都知道,心的安定,比任何的富贵荣华,都要来得重要。
听了黛玉之言,紫鹃更是吃惊,睁大眼睛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要回苏州?林家那边,不是没什么人了吗?”
黛玉淡抿柔唇,声音中透出一丝伤感,却也隐含着深深的向往:“虽然亲人已经不在,但是,那里才是我的家乡,我真正的归宿。”
紫鹃素来敏慧,自是能从黛玉清澈的眸光中,看出她的决心,不由得大骇起来,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
紫鹃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目光中渐次流露出灼热的焦急,脱口道:“其他的且不说了,只是,宝玉对姑娘这么好,姑娘当真放得下他么?”
听了她的话,黛玉杏眼轻阖,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垂下,心中蓦然涌起一抹淡淡的失落和慨叹。
自己与宝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也曾青梅竹马,也曾两小无猜,也曾一起游园看花、吟诗作画,脑海深处的记忆里,处处都有着他的印记,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的时光,如流水一般而去,若说对那少年没有感情,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住进大观园后,举目所见的,便只有宝玉一个男儿。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自是不能例外,偶尔也会想,若是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必定能滋生出一份幸福来吧?
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这几年来,变故接踵而来,二舅母的冷眼相向,宝玉的软弱妥协,下人的白眼闲言,清晰明透,历历在目。
有很多事情,她从未说起过,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她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宝玉房中的袭人,并不只是丫鬟,还是宝玉的姨娘,深得二舅母的欢心,不过是,担心宝玉年纪小,才没有明言罢了。
这还不止,这几年,宝玉常与府里的丫鬟混在一起,追着那些女孩儿,日日调脂弄粉、打闹说笑,吃人唇上胭脂的事情,是常有之事。
未成亲而先纳妾,违礼胡行,到处留情,这样的男子,岂会是少女闺梦里,所期盼的温润如玉、用情如一的君子?
她知道,当年金钏投井而亡,起因是,宝玉在与那女孩儿调笑,在被二舅母发现之后,便脚底抹油一般溜了,留下金钏一人,独自承受二舅母泼天的怒火。
她还知道,当日王夫人到怡红院查看,宝玉竟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使得韶华正盛的晴雯,无辜被逐,含冤而逝。
而到如今,关系素来亲厚的二姐姐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他竟也是叹息几声,便转身离开,毫无施加援手之意。
这般畏畏缩缩,毫无担当,岂是男子该有的作为?
从这些风雨波折里,她终于看明白了他这个人,看清了他的心。
而这样的际遇,让她在如花的年纪,生出沧桑之感,苍老了一颗红颜心。
纵然曾有过少女情怀,纵然有过含羞带怯之心,也在这些无形的风刀霜剑,及无尽的慨叹伤感里,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了。
黛玉轻叹一声,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泠然道:“若是说这个,我与宝玉是一起长大的,初进这府里时,合府除了老太太之外,便只有他与我最亲近,只有他,能给我带来几分温暖,对于他,我十分感激,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如今的宝玉,只是一个疼惜我的哥哥,并没有什么别的私心,我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是因为他是我的表哥,是我的亲人,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侧眸看着一脸惶恐的紫鹃,敛了容色,郑重地道:“昨儿个我便想过了,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天气又冷,身子不太健旺,所以,我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提回苏州的事情。如今,下人里已经流言四起,将我说得不成样子,我希望,姐姐不要再提宝玉的事情,不要授人以柄,让我过一段清净日子罢。”
紫鹃越听越震惊,却见黛玉眸光清澈,仿佛一泓秋水一般,再无昔日的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看到这里,紫鹃便明白,此时此刻,这个女子之言,绝非虚妄,而是出自真心。
只是,心里面终究不愿放弃,紫鹃鼓起勇气,又开口道:“既是这样,紫鹃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当真忍心让宝玉伤心难过吗?姑娘蕙质兰心,也应该记得当日我戏言姑娘要回苏州,宝玉十分不舍,大病了一场,对姑娘,宝玉真心一片,如何舍得让姑娘离开?如何放得下姑娘这个人?”
见紫鹃执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黛玉轻凝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