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莫名的疼痛,从身上任何角落钻出来,这样的剧痛,胜过他在知晓语阳的残缺背后的真相……。
他多想仰天质问,为何上苍要逼着她离开他,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他杀的人再多,也都是一些该死之人,哪怕这辈子当真是满手鲜血,也绝不该报应到她的身上去!
穆瑾宁醒来之后,便看到红了眼睛的雪儿和一脸沉痛的琼音,她明白自己想要隐瞒的事,无法继续了。
唯独她不曾见到秦昊尧,她依稀记得他亲眼看着她吐出大口鲜血,她当真没有任何力气来开口说话,哪怕是一句虚弱的安慰。
即便如此,秦昊尧不曾做出任何让步,御医送来补身子的药汤,她喝药多过吞咽饭菜,这些药让她勉强打起精神。
她清楚,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要当他的皇后。他无法忍受的,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应他付出的真心,他厌恶的,是她始终不肯回心转意,无情狠心。
她却也更明白,她让他如何伤心至极,失望之极。
或许走到这一步,她也不必故作悲天悯人去算清到底是谁亏欠谁的更多一些,这些感情债……哪怕她算清楚了,也于事无补。
她恳请让秦昊尧答应她短住在语阳公主之前的碧轩宫之内,他越来越频繁地出入碧轩宫,仿佛依然能将这儿当成他第二个寝宫,当然,很多时候他只是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常常不说话不开口。
彼此似乎都清楚,到底他们之间隔着一座多么高大的山峰跋山涉水都无法逾越,但却没有任何人肯先说破。
明日便是册封的日子,此事一拖再拖,外面的臣子相信一定早已对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揣测议论,要想堵住他们的嘴,唯一的法子便是她从容走出深宫,站在他们的面前,免得他们有心诋毁她,更诋毁穆家的清白。穆瑾宁当然很明白,却不知为何,她哪怕走到了最后一个关卡,还是不愿朝着这条路走去,她如今没有任何想要的,对于一个即将赴死的人而言,得到和失去,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但她清楚秦昊尧的执着所为哪般。
这几天漫长的宛若数月,隐隐约约的不安和担忧,却总是萦绕着穆瑾宁的周身,她忧心忡忡,因此身子更加颓然败坏。
依靠在软榻上,她在前日吩咐琼音将软榻搬到窗口,只消一推开窗,她就能看到窗口的风景,语阳公主的碧轩宫,虽然常年冷清,庭院之中的风景却是宫里鲜少有的。她沉默的时候越来越长,若有所思,眼底的风景无声转变,她的眼神却从未改变一分一毫。
琼音跟雪儿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眼眶不禁又红了,自打上回她们亲眼看到主子吐出那么多鲜血之后,才明白这一个多月主子是如何隐瞒一切,将痛苦独自忍耐的。也是头一回,她们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绝望,只因赵太医眼底的黯然,早已让众人明白事情的真相。
起风了,雪儿眼波闪烁,取来一件宽大的金色外袍,披在穆瑾宁的身上,如今已经是暖春五月,偏偏眼前的主子从未从严酷的冬日走出,每一回她触碰穆瑾宁的双手,都几乎被那凉意冻伤了。她们满心责备自己的粗心马虎,为何明明很多地方都瞧得出穆瑾宁的不对劲,却又不曾多长个心眼,雪儿的心中满是不祥预感,自己的亲人离开才数月,她对着临终的奶娘发誓,哪怕不顾自己的死活也一定要保护穆瑾宁,但这一个誓言,似乎无法继续承担。她的指尖轻轻掖了掖外袍,几乎无法忍耐心中酸涩,蓦地掉转过头,不愿让自己的悲苦袒露在穆瑾宁的面前,免得她触景伤情。
雪儿跟琼音身上的异样,心思细腻如她,又如何会不曾明察秋毫?穆瑾宁逼自己不回头,不去看假装端着换洗衣物而夺门而出的雪儿,视线依旧落在庭院中的海棠上,听闻语阳公主这辈子最爱秋海棠,偌大一片秋海棠,生长的绿意盈盈,周遭的春花烂漫,宛若锦上添花。她弯唇一笑,身边传来些许动静,只见琼音将折下的几支桃枝养在白瓷瓶之中,送到软榻旁的茶几上。
琼音隔几天就采一些开的正好的春花来,春日百花争艳,每次都能换个花样,她的用意很明显,自然是想要让穆瑾宁看到这世间的明丽精彩,免得心生怨念,更无心活下去。
“郡主你看,这些桃花开的多好呀……”琼音强颜欢笑,她比雪儿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件事对任何人而言无疑都是一个重击,哪怕坚韧如她,也在深夜难眠的时候留过好几回眼泪。无论如何,她站在穆瑾宁身边服侍的时候,从不流露黯然神伤,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私底下问过赵太医,也知晓了让主子濒临疯狂不过是其中一种症状,到最后不止毁人神智,而是破坏一个人的全身血脉,让人血气禁断而死――多么痛苦的死法,或许赵太医还不曾说出更加残忍的地方,只是这一句,已经让琼音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花每年开,每年败,世人如何夸赞如何诋毁,她都是如此心平气和,进退自如。每一年,总有她的花期,不迟不早,过了花期,也会心甘情愿地凋谢。”穆瑾宁神色平静,唇畔的微弱笑容,却始终不曾湮灭。她观望着瓷瓶之中的几支桃花,每一朵都开的粉嫩娇丽,只是这一回,她却连伸出手去触碰的勇气都没有,她的思绪百转千回,五味陈杂:“人活的短或长不重要,值得就好。”
“郡主,您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琼音满目沉痛,低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