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陪张氏坐船沿着河道前行。江南河网密布,这样的景色她其实从小就看惯了,可是在京城住了两年,如今再见,倒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想想京城虽然繁华,但住起来还真未必有江南舒适称心呢。不过是为了种种原因,不得已搬回去住罢了。这次南下后回了京城,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才会有机会再回家乡了。这么一想,赵琇就不由得有些惆怅,每日都要坐在舱房窗前,盯着窗外的河景细看。
张氏起初还没这个兴致,听她说完缘由后,也犯了思乡之情。跟赵琇相比,她离开家乡的时日更长,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是很适应京城的生活,只会比孙女更想念在江南的日子。她开始长吁短叹,也命人搬了椅子放在窗前,每日坐在那里,赏赏河景,看看家乡人的诗词文集,也拿起久别多时的画笔,画一画这熟悉的水乡。偶然停靠在哪个港湾,还要命人上岸去买些特产,甚至是亲自去逛一逛。这么拖着,行程又慢了下来。
赵琇虽然也对沿途的人文景致很有兴趣,但她没有张氏那么多愁善感。每个港湾村镇卖的特产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毕竟这些地方离奉贤又不是很远,从前她们祖孙也不是没来过。陪张氏逛了两回,她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汪福来了,自己躲在船上,乐得清闲。这时候已近五月,天气越发热了,今年的太阳又格外猛,气温特别高,她才不要冒着中暑的危险跑上岸去晒太阳呢。
有时候赵游会过来跟她说说话。
家常话且不提,关于将来赵游在京城会负责什么事务,也早就谈过了。赵游最近吞吞吐吐想要问的话,其实外六房的赵沥托他来打听的。他俩陪着张氏与赵琇去了一趟杭州,相处的时日多了,倒混得比旁人都熟悉些,交情也深了。说起话来少了许多顾忌。
赵琇命家下人等出售南汇港一带租给客商做仓库或临时居所的房子,又有传闻指,洋行的威尔斯家打算到广州与天津另起炉灶了,六房深感不安。他们在南汇的利益。大都是依靠二房与威尔斯洋行而来。要是他们都离开了,六房要怎么办?最近还有人盯上了六房的产业,赵珲等人实在是不得不防。
赵琇恍然,原来自家的商业决定对六房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她之前竟一时没想到。只因六房上下向来精明干练。从前没有二房撑腰,也把生意越做越大了,甚至还不大买二房的账。没想到他们也会有倚仗二房这么深的时候。
她想了想,就对赵游说:“因今年天旱,我又烦了年年重修水利,所以索性今年命人修一次坚固些的,省得日后年年翻工了。如今我们二房地头的水利修完了,族中几房鳏寡孤独的人家,我也叫人替他们修了。再有海边那片堤坝,我们家也是出钱出力的。这两笔支出加起来不小。卖了南汇的房子,正好补上。再说,眼下南汇房价正是最高的时候,将来再升也是有限的。港口就这么大,又有别的港口竞争,万一将来房价降下来了,我们错过了最佳出手时机,岂不是可惜?我们家在南汇的房子并不多,每年挣个千把银子,卖了也不可惜。若有多余的钱。回京城后多买几处房舍,预备举子上京考会试时出租,又或是租给外地的官员、客商,租金收入能比在南汇高五六倍呢。不是比这一年千把两银子更划算?”
赵游明白了:“那……六房若想要继续在南汇出租房子……”
赵琇笑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若是怕被人盯上,可以适当卖掉些,又或是跟官府打声招呼。”
赵游小心地说:“就怕对方来头太大,官府也不管用。”
“咱们家与汾阳王府还有些交情,过几日你给珲大哥带个话。让他带着嫂子过来看望祖母与我,我好带嫂子去王府给太妃请个安。后面的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赵游眼中一亮,笑道:“是,姑姑放心,侄儿会告诉沥哥儿的。”
赵琇看着他,放柔了表情:“你在家里处境也不容易,跟六房的人交好,日后在家也好过些。有些消息不需要一次过全都告诉他们,一点一点地透露就好了。比如洋行的事,其实是小威尔斯自己的主意。我觉得不会影响我的利益,反而得利更高,就由得他去了。他只是想要把摊子铺得大一点,并不是要结束南汇的生意,你让沥哥儿别担心。”
赵游连忙应下,又与赵琇说了一会儿话,便回自己的船上去了。他还得斟酌一下,看如何写信告诉赵沥,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呢。
赵琇一行走得再慢,三日也走到嘉定了。还未上岸,她在甲板上就老远看见高桢骑马候在码头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赵家人现在今非昔比,一些规矩也该讲究起来。赵家人靠了岸后,赵游就快速上岸,先去与高桢见礼。汪福来带人撑开围帐,在广平王府的人手配合下,将码头清空了一小块地方,方才禀报张氏,请她与赵琇移步。
高桢下马进了围帐之内,高高兴兴地给张氏行了礼:“赵老夫人一路安好?这几日在路上可顺利?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我原以为你们前日就能到了。”嘴里问着,眼睛却往赵琇瞟过去。赵琇微微一笑,又忍住了。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路上很顺利,没遇到什么事,原是我贪玩儿,每到一地总爱上岸去逛逛,想着这回不逛,还不知道要过几年才能再来了。没想到就耽误了行程。让世子久等了,老身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