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在李光地到京的第三天上门拜访了。
李光地对赵玮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微笑道:“某到京后,曾有故友来探,闲谈时提起小侯爷的善举,实在是读书人的一大幸事。某虽才疏学浅,不敢称是什么名家,但治学数十年,也有些心得。若能对后进学子有所助益,也是某的荣幸。
赵玮恭敬地道:“李先生才名,天下谁人不知?先生过谦了。若明知学馆能收藏先生大作,则天下学子皆能受益。赵玮替天下学子谢过先生高义!”说罢起身一礼。
他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称呼李光地,不叫“大人”叫“先生”,是故意为之。这样做不但不会显得他无礼,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来往固定在求教学问的范畴了。这是在向李光地表明,他上门来,不是因为对方的官位与前程,而是因为对方在学问上的造诣,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李光地看起来对这个称呼还挺喜欢的,微笑着谦让了几句。两人又坐下来一边用茶,一边闲谈。赵玮事先准备了两三个与理学有关的问题,都比较有水准。象李光地这样的理学大家一听,就大概知道他的水平在什么位置了。绝不是随便找了两个浅显问题来做表面功夫的,而是真的熟读了不少理学著作,对一些字句的解析也颇为透彻。少年学子中,能达到这个水准的,学问都是不错的了。当然,这种程度会让李光地感到欣赏,赞叹,却还没到让他生出收徒之心的地步。他只是从此就对赵玮有了个很不错的印象,一听人提起,就会记得赵玮是个年轻袭爵的勋贵,但非常好学而且聪敏谦逊,是个难得优秀的后辈。
赵玮在李家只停留了两刻钟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做足的礼数,出门时遇到来找李光地的几位翰林、名士,当中就有他曾经上门拜访过的人,连忙又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那位名士对他印象很好,态度就随意些,哈哈笑说:“这是听说李晋卿回京了,就立刻找上门来了么?一定是我家那臭小子报的信!晋卿明明昨儿才说,打算回京先歇几日的,暂不见外客的。如今天天有客上门,他一定很头痛吧?不知小侯爷今日收获如何?”
赵玮笑着把李光地送的几本书名字告诉了他,他边听边点头:“都是他昔年的大作,你回去好好看一看,想来应该能对你有所助益。不过我若是你,一定会再来。他这几年在老家也没闲着,听闻又有两本新作了,昨儿我来,他不给看,怎的今日也没给你瞧瞧?实在是太小气了!哈哈哈……”
赵琇一脸谦虚地笑着,心中却在盘算:李光地虽然嘴上说回京先歇一下,暂不见外客,但从他与他朋友的口风看,分明有不少人上门拜访,连建南侯府明知书馆的传闻都知道了,显见他在京城人脉颇广,朋友也不少。虽说祖母认为他人品存疑,最好少接触为佳,但观其言行,就知道他绝不是一般埋头治学的老实翰林。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说不定能如鱼得水。他又曾做过今上的老师,只要没有行差踏错,必受尊崇。果然如妹妹所说,可以与他适当结交,说不定是个助力。
几位学问大家都没想到赵玮脑子里在想什么,其中有人尚未受到他的拜访,倒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有些拉不下脸来提出邀请,就拐弯抹角地说:“总听他们几个说起小侯爷年轻好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家也有几个子侄,自幼读书,作的文章勉强还能看看。小侯爷不妨与他们结交结交,也好指点一下他们的学问,以免他们做了井底之蛙。”这就是在暗示赵玮上门了。
赵玮心知肚明,也恭敬地说:“改日定当上门叨扰。”对方这才满意了。
这有一人暗示成功,又有别人按捺不住了:“我家那几个小子蠢钝,不敢跟你家孩子相比。倒是我还有几本不错的书,兴许还有些用处。小侯爷得空了,不妨打发个人上门来取。若能收入书馆,对天下读书人有所助益,也是一大功德。”
赵玮自然又是恭敬应下。
其实如今京城里的这些学问大家们,争的已经不是赵玮几时上门、会不会上门的荣誉了。因为赵玮去拜访他们,不是象妹妹赵琇所说的,依照名气大小、威望高低来决定次序的,而是照着离他家的距离远近来上门。这何人住在何处,完全是碰运气,没什么好争的,所以他们更关注的是别的事。
赵玮第一个拜访的,是一位住在广化寺附近的老翰林学士。这位老先生一辈子作风低调,学问、为人,都是士林公认的,不过名声比不上其他人。他做官时从不插手政争,就是埋头做学问。告老在家,也依然在埋头做学问。他除了教出了二三十个子孙门生,个个科举成绩都不俗外,一生还写了十多本书。赵玮上门,他非常欢迎,把这十多本书都送了出来,还捐了一大箱藏书,其中不乏少见的先人名著,让赵玮受益不浅,又见他门下的子侄学生性情都很好相处,还交了好几个朋友。
赵玮过后到别人家拜访时,曾提过这位老先生的义举。虽然因为时间限制,他还没把对方ǘ镣瓯希但也读了两本,提起其中一些十分有见地的话,深感佩服。而这些流传出来的消息,就让后来受他拜访的治学名家们感到有压力了。
他们名声比那位老先生更大,地位威望也比他更高,但如果拿出来的作品比不上人家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浪得虚名吗?读书人,正统观念上,要比的不是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