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道正在家中挥毫泼墨,好不惬意。

傅远道是个典型的儒商,知情识趣不重利。知道他颇有几分文人气息,傅老爷子当初对他的期望不过是别把老爷子一生心血败了,要是能让傅家再富上三分那就更好了。傅远道今年三十有四,儿女双全,儿子勤于读书,女儿……女儿也挺好,生的花容月貌,还能帮他打理生意,就是因为有了这么能干的女儿,他这当家人才能有时间品茶、作画、会好友。如今,这生活他真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去京城经商?阮阮,爹爹不希望你那么辛苦,傅家如今这光景,爹爹已经心满意足。你哥哥能考取功名,那是最好,即使考不上,回来打理家业,也使得。再有两年多,你就该及笄了,爹娘到时给你挑一户家庭和睦的殷实人家,家里一半产业给你做嫁妆,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傅明希娇声嗔道:“爹,您是怕我去了京城没有人替您分忧,您就不能再这么优哉游哉了吧?”

傅明希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自己从十五岁开始就在某个男人的后院里度过余生,也无法向满足现状的父亲讲明她的不安。她的不安来自于这个社会,这个人人生来就能接受的社会,可她不能。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朝代更迭的社会,一个随便爆发一场蝗灾、洪涝、旱灾就能让百姓食不果腹的时代,傅明希需要更多的鸡蛋,放到更多的篮子里。

傅明希胡搅蛮缠之后还是要给傅远道一个认真的解释,父母爱她如珠如宝,纵使她的不安他们不能理解,她的不甘他们不能接受,可傅明希可以换个说法,让一家人的心聚在一起。

傅明希略去她暴露了咸王行迹不提,将她关于咸王的种种推测一一禀明,并将咸王藏在她闺房说成咸王有求于她。她挟恩图报,请求咸王帮助傅家在京城立足并不是难事。

傅远道自然知道咸王昨日中途离席,一去不返,没想到居然在自己家中。看着自家女儿在闺房之中隐匿了一个身藏秘密的王爷,居然面不改色,还想着在这之中谋求更多的利益,傅远道自叹弗如,也替女儿惋惜,“若我儿生为男儿身……”

“有傅明朗呢,傅明朗再有两个月就该参加院试了,院试过后,让他也。姜先生离开京中多年,对京中时势已不甚了解了,京中鸿学大儒不知凡几,待来年参加府试更有把握些。”

“你这丫头,倒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哥哥院试过不了。”

“爹爹且安心,傅明朗定能过的。”傅明朗赶在今年参加院试是姜先生提议的,傅明希相信姜先生的判断,也相信傅明朗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看着女儿胸有成竹的样子,傅远道知道她什么都想到了,只好接受了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居然要独自上京的事实。

儿子、女儿都早慧,让他少享受了好多孺慕时光,傅远道很忧伤。

傅明希说服傅远道的时候,那确实是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惜,她描述中要帮她在京中立足的正主儿,这会儿还在她闺房看书呢,对于自己要“报恩”的事全不知情。

傅明希进了傅明朗院子里,看见长青正倚着书房门口打瞌睡,径直进了往书房走去。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傅明朗的脸上,俊俏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这么一个美少年,以后真不知道要碎了多少姑娘芳心去。

“咳,傅明朗,昨儿我不是说去京城的机会到了么,我可能三天后就动身。”

傅明朗有些错愕,“你跟爹说了?爹同意?”

看着傅明希点头,又有些生气,“你既然都决定了,还来跟我说干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主意定了,就来知会我一声。也怨不得你不愿意叫我一声哥,也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哪里需要那么多心思要费,我竟没帮你出过半个主意,商铺里的事儿,有的掌柜和账房弄鬼,连父亲有的时候都为难,却从没听你跟我抱怨过半句。想来是我这个哥哥太过没用了,值不得你跟我多说上一句半句。”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傅明希诧异,今儿傅明朗怎么这么大怨气?

“对,我还有用,我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你扮作我,让你在外行走更方便。”不等傅明希说明,傅明朗就嘲讽的打断。

傅明希真的是被气笑了,“五岁的时候,我想学拳脚功夫,跟你念了一句,你就跑去跟爹爹说你要学功夫,爹爹请了镖局里最好的师傅来教你,我才跟你一起学了起来。六岁的时候,你看见我算盘打的好,跟爹爹提了我会算账,后来爹爹才让我学着理事。”

说着又点点傅明朗的眉骨上一道很浅的疤,“八岁的时候,我要爬上树去摘那颗最大最红的桃子,你怕我摔了,自己爬上去给我摘,结果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脸。你看,这疤到现在还没消呢,以后娶不到嫂嫂,你可别来找我后账啊。”

“哥……哥哥。哥哥从来都是一个好哥哥,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从前是妹妹不懂事,不知道这样就伤了哥哥的心了,哥哥大方些,原谅妹妹,好不好?”傅明希如果真心想哄一个人,该是没有哄不好的。

起初傅明希还有些扭捏,自己心理年龄太大了,叫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哥哥,实在别扭。说到后来却越说越顺了,想起昨天傅明朗并不比自己壮实多少的身躯,坚毅的挡在自己身前,便又多了几分心甘情愿,他真的是一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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