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夏日的圣彼得堡已经天亮了。
宋眉山跟着陆长安走出来的时候,陆长安说:“这是白夜,彼得堡有段时间是昼夜通明的,就在五月到八月之间。”
莫斯科火车站就在圣彼得堡市中心,出得火车站古老的大门,正前方就是十字路口,宋眉山还不习惯这个小型火车站坐落在如此繁华的大街上,她正四处张望,后头有人差点撞到她,男人捉了女孩的手,“小心。”
陆长安抓着宋眉山的胳膊,说:“我们家也在涅瓦大街上,以后你可以慢慢逛。”
“涅瓦大街?冬宫?”
宋眉山仰着头,语气中很有些期盼,“那我们住在冬宫旁边?”
“冬宫在涅瓦河左岸,我们住在河右岸。”
陆长安解释了两句,眼睛就在四周围看,等他看见了等在街对面的车,才抓了宋眉山的手臂,“走,过马路。”
陆长安的手很稳,他握着宋眉山的胳膊,走到对面一辆特斯拉面前停下来,里头晃出来一个人头,那人说:“你好呀,小妹妹。”
陆长安给宋眉山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吧,咱们回家。”
说罢,陆长安在副驾驶位上坐了,那来接人的青年从后视镜看宋眉山,他笑嘻嘻的,“啧啧,咱们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嫩的小姑娘了,真是岁月忽已晚啊!”
“嗤”,陆长安嗤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指着这条灯火辉煌的大街,说:“彼得堡是个美丽的城市,它坐落在波罗的海沿岸,彼得大帝的海上巡洋舰也停在这里,这里也是俄罗斯的入海口,刚刚那是莫斯科火车站,火车站出来就是涅瓦大街,咱们住在列宾美院附近,你要去冬宫可以直接步行过去,过河就是。”
“诶,妹妹不认识,来,哥哥带你过去。”那青年横插一杠子。
陆长安道:“他姓赖,赖银宝,我们都喊他赖宝,你也就喊赖宝。”
“赖宝,”宋眉山低声重复了一遍,谁知那人真的应了,他转过头来,应道:“诶,妹妹乖,一会儿哥哥做东,请你吃饭啊!”
那个叫赖银宝的拍拍陆长安,说:“你妹妹要上预科,我去问过了,今年学生特别多,加里宁工学院那边有学位,宿舍也有位置。非要在彼得堡国立读预科的话,那就要住远了,她来得有点儿晚,要是再早一个月过来就好了。”
陆长安又回头看了宋眉山一眼,“那你就住家里,行吗?”
宋眉山正要答应,就听那个叫赖宝的说:“妹妹,别答应,千万别答应。你别看你这哥哥人模狗样的,他脾气可不好。我跟你说,你还有个嫂子,那脾气更不好,整天和你哥在家里打架。妹妹,你听你宝哥哥的,你要不然就去加里宁上预科,要不然就搬过来跟你宝哥哥住,反正我跟你说,你跟你哥嫂住一起,你会死的。”
“加里宁?”
“对,就是彼得堡国立技术大学,苏联时期叫加里宁工学院,就像彼得堡国立过去叫列宁格勒大学一样。”
宋眉山抬头,她看陆长安,“那,哥哥,不如我就去......”
陆长安没说话,赖银宝捶一下陆长安,说:“反正是预科,哪儿不都一样?以后让她再转过来也是一样的。”
“就住家里吧,方便我照顾你。”
陆长安一锤定音。宋眉山没有争辩,她也没有资格争辩,她没有自主权,她的钱握在陆长安手里,继父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放在了陆长安手里,她的生活,由他人主宰。
宋眉山低着头,不说话了,她想,住家里就住家里吧,反正哪儿都是一样的。赖银宝好像从后视镜又望了过来,那目光含着丝丝同情,宋眉山没看真切,或许她看清了,但她误会了。
宋眉山误会赖银宝是同情她的身世,一个远来的客人,一个从身份上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女,所以她值得被同情。
可等她真的与陆长安和他那个喜怒无常的女朋友住到一起之后,她才明白,当日赖银宝对于她的同情绝不是源自于她的身世,而是针对她的将来,和她的现状。
赖银宝的眼神多有流露,宋眉山看了清楚,可她不能问,问了赖银宝也不会对她说。就像此刻,赖银宝早就收回了他那稍纵即逝的忧虑眼神,换上了花花公子的格调,“诶,宋家妹妹,我叫你宋妹妹可以吧,我叫银宝,你可以叫我宝哥哥。”
宋眉山低着头,心道,还宝哥哥,你这么能耐,你咋不叫赖宝玉呢?
“宋妹妹,你吃点啥,这彼得堡也没啥好吃的,哥哥今天领你去个小餐馆,在郊外,远一点的地方,普京大帝过生日的馆子,怎么样?”
宋眉山抬起头来,“很远吗?”
陆长安换了个姿势,他说:“眉山累了,她需要休息,今天就不去了。”
陆长安很容易就为宋眉山下决定,从宋眉山十八岁走进圣彼得堡开始。宋眉山回想起那一天,她初入彼得堡的那一天,赖银宝邀请他去普京总统过生日的餐厅吃饭,她其实是想去的,她想去见识见识。她也想说,她不累。
然而,陆长安不给她这个机会。
赖银宝也不愿跟陆长安争执,他有点随波逐流,或者说随遇而安,所以立马就摊手,“那就前面吧,那家馆子不关门的,印度菜,也不错。”
彼得堡的早上七点半,天空彻夜未暗,宋眉山跟着赖银宝和陆长安吃了一顿印度餐,飞饼裹着咖喱蟹,据说还是进口过来的高级蟹,宋眉山吃得没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