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面对堂堂御史,身份低微的孙书吏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招了,御史满意的拍了拍他肩头,“好!本官一定替你们保守秘密,莫要害怕,等结了案后必有升赏。”
“哦!”孙书吏傻傻的应承,心里则说拉倒吧,我不稀罕什么赏赐,只求别把我扯进官司里,那就谢天谢地了。
官员笑道:“麻烦你去请师爷进来。”
“哦!”孙书吏又傻傻的走出来,一直走到了签押房外边,这才大梦方醒,暗叫自己怎么什么都说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不过随即又感到庆幸,一想起来还是很害怕,结结巴巴地喊道:“师爷,那?那个人叫你去。”
师爷走出来,看着他修理一新的脑袋,不明白有什么事,问道:“哪个人?”
“就??就是那个,那个剃头的。”
“我又不剃头,叫我干啥?”
孙书吏弄得晕头转向,话也说不利索了,只是一个劲的用手指着厢房,鼓足了劲挤出来一句:“那个??剃头的,哦,官?官员。”
师爷一头雾水,生气的道:“你胡说些什么?”
孙书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毕竟县太爷就在屋里坐着呢,只是呆呆的张着嘴,不停的指着厢房。大抵师爷发觉他的脸色不好看,不知为了什么被吓成了这个样子,干脆抬脚过去一看究竟。
孙书吏赶紧一溜烟的溜回屋里,心惊肉跳之余,和王老哥张老哥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师爷出来了,只见他脸色发白,也张着嘴巴,哆哆嗦嗦颤颤悠悠,看上去并不比孙书吏强哪里去。
师爷似乎很想快点走,可是他的双腿不听使唤,打了摆子一样,东倒西歪的怎么也走不快,使劲用手拉着裤腿,继而又使劲拍他的大腿,好不容易才走进了签押房。
过了一会儿,县太爷出来了,师爷的毛病好像一下子传染给了他,县太爷也是脸色煞白,张开嘴巴,两条腿晃悠悠的走不动路,反复用雪白的手帕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他们两个终于走进了厢房,半个时辰后,县太爷先出来了,随后是师爷出来,两个人低着头站在门口,诚惶诚恐的伸出手来,说道:“大人请!”
御史昂头阔步的出来,拎着皮包,朝着后花园去了。县太爷和师爷也跟着去了,很恭顺的样子。
接下来的事情,官吏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看到师爷不停的跑进跑出,不知道在干什么。第一次出来时,愁眉苦脸,等第二次出来时,已然是喜笑颜开了。
在衙门里混了半辈子的书吏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暗骂一声一丘之貉,显然双方已经把话说开了,多少银子的打点,剩下来的事就是推杯换盏了。
果然不出大家的预料,晚上的后花园灯烛辉煌,摆上了丰盛宴席,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一个的都来了。头一位自然是县丞了,朱元璋为了节省费用,规定方圆不到二十里的地区不设县丞,类似上元县的大县则可以设多位,其余几个在别处,而这位县丞相当于后世的常务副县长或党委书记。
县丞居于县令之下,主簿之上,像个夹心饼干,自古以来就是个颇为尴尬的官职,像个隐形人似的有职无权,但是在明代,因强力结构锦衣卫东厂之类,县丞渐渐按照惯例,很多人都负有秘密使命。
第二个来的是主簿,大约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或办公室主任,乃是最低级的事务官,辅佐县令治理政务,手里颇有实权。大概县太爷要打点御史的款项,得从他的手里垫付或干脆找个机会报销,因此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第三个进来的是本县宗师,乃是徐灏童年好友之一,年轻时熟读四书五经,年长后又去了辽东留过学,带回来一些“新思想”,只要一提起辽东的事,马上口若悬河的讲个不停。
宗师很推崇徐灏的讲究卫生和锻炼身体的观念,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在花园打太极拳,非常反对随地吐痰,说这是百病之源。每次当他一说我在辽东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一准又是吐痰的事儿。果然他说道:“随地吐痰是不好滴,今年我们县要发布告示,晓谕百姓,随便吐痰犯法,犯了法得缴纳罚银。”说完,他摸出一个手帕,很文明的把痰吐在上面,然后谨慎的包起来。
接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管缉拿盗贼的典吏,管治安的巡检以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嘻嘻哈哈的,愁眉苦脸的地主乡绅。原则上六房科长们是不能升为官的,一辈子的小吏,所以他们没资格赴席。
这帮人互相打躬作揖,或握手拥抱,乱哄哄的叙旧,然后都走进了花厅里。
不过高老太爷还没到,宴会无法开始,这高老太爷可是上元县的第一块金字招牌,他家在前朝几代为官,家有良田千顷,本人是元末的举人。可是突然间天下风起云涌,改朝换代了,老朱同志最痛恨前朝的官宦,何况还是个鱼肉百姓的大地主,不许这些人科举做官。
所以高老太爷时常发牢骚,说朝廷若要是允许他赶考,说不定就会考中个状元。是以他对明朝什么都看不惯,好像天下出了任何坏事,都和他没考中状元有关。
两个儿子却都做了不小的官,大儿子因家里有钱不屑于贪墨,一路官运亨通,如今做了工部侍郎。二儿子也做了几任县令,只有三儿子高老太爷认为不争气,没有科举做官。
即使如此,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