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老人,也没心思豢养美女了,连个小妾都没有,身边只有几个下人,也因为二十多年的隐居生活,像杨鲤等绿林好汉都不知他的底细,没人惦记。
青堂瓦舍,房前屋后花树葱茏,院中央有一架浓荫覆盖的藤萝。柳老爷每天日上三竿了才起床,无精打采地到田野河边散散步,吃过中饭,又躺下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近黄昏,遂衣冠不整的到河边垂钓,混到了晚上,独自在院子里踏着月光,绕着树木和篱笆踱步冥思。
虽然月光如水,晚风习习,河上吹来清凉的水汽,已到暮年的柳老爷却只感到胸膛燥热,又烦闷又空虚又无聊,他近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下注追随燕王,生生耽误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而大元似乎也没了指望,柳老爷更加的郁闷加惆怅了。
徐灏步行来到了这个藏庐居,门口,有一颗百年垂柳,三步之外便是河岸的陡坡。柳荫下,一张石桌,几只石墩,有一位二十岁的姑娘正在读书。
她上身穿着青绸小袄,下身一条湘绣百褶裙,脚下一双绣鞋,头戴一顶白狐皮的圆帽,两条白狐尾垂下来。一张鸭蛋脸儿,春水汪汪的大眼睛,樱红的嘴唇浮漾着一抹浅笑。
徐灏默默观察着对方,女子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从柳少爷的嘴里逼问出来,谁又能知道眼前宛若江南女子的漂亮姑娘还有个蒙古名字,叫塔娜呢?蒙古语的意思是龙珠,竟然是忽必烈的血脉。
当年在蒙古草原上,风度翩翩的柳老爷有幸娶了元朝皇族众多公主中的一个,一跃成了所谓的金刀驸马。
徐灏走上前去,轻轻唤道:“柳姑娘。”
女子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陌生的俊逸青年,目光迷惘的问道:“你,你是?”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可惜不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但我也是客从远方来。”徐灏含笑说道。
“哦。”柳姑娘一声惊呼,这才想起了男女有别,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要进去了。”
徐灏问道:“读的是什么书?”
柳姑娘脸色红了,低头说道:“我正读一本禁书,西厢记。”
“算不上禁书。”徐灏又信口说道:“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赠送给姑娘。”
作为脂粉堆里混出来的,闺阁圣书西厢记那是太熟悉了,里面的经典词句真可谓倒背如流。
二十岁还未嫁人的柳姑娘脸色更红了,徐灏此举明显太过唐突,已经有私会求偶的意味。
“公子还请放尊重些。”即使心里很开心,柳姑娘表面上也不得不冷了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说晚生仅仅是有感而发罢了,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恕罪恕罪。”徐灏轻声说道。
他压根不管这些,因为即使不想为难对方,可也别指望会以礼相待,念几句词算啥?没有挑逗到手然后始乱终弃,已经是很给成吉思汗和忽必烈面子了。
“你,你所为何来?”柳姑娘不知所措的问道,想一位深居多年的年轻女孩,面对一位似乎从天而降的高富帅,大抵心情不定会有多么的复杂,想走又想留,万分纠结。
徐灏笑道:“听闻这里隐居了位前辈,所以晚生专程冒昧来访。”
柳姑娘镇定了下心情,又问道:“奴家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姓名暂且不说,不过我乃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徐灏再一次祭起了在士林中无往不利的官职,有个随侍朱瞻基身边的大学士忽然泪流满面。
“啊!奴家见过大人。”柳姑娘和秀兰嫂子一样,马上一脸的敬仰,眼眸也愈发的春水汪汪了。
正在这时,只听院子里一声响亮的咳嗽,有人学起了茅庐里的诸葛孔明。
“大梦谁先觉,生平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祖父起床了。”柳姑娘吃吃笑道:“他每天都要念诸葛亮未出茅庐之前的这四句诗。”
三国演义是罗贯中在元末清初时的作品,如今早已是妇孺皆知的第一名书了,徐灏的书院也出版过各种白话版本和小人书形式的书籍,还有茶馆里和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的传播,如今天南地北,随便一个妇孺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几个其中的经典片段。
徐灏心中冷笑,按照书里面的情节,笑而不语。就听柳老爷又高声问道:“有俗客来否?”
柳姑娘嘻嘻一笑,抢先答道:“有士林雅客雨舟在此,立候多时。”
就让老子见见这位明朝的老汉奸吧,徐灏不禁瞅了眼眉梢含情脉脉的柳姑娘,这么无耻的老东西,为富不仁的父亲,竟生出了这么个好闺女,真他娘的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