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话。”徐灏皱起眉头,吩咐道:“去个人打听打听,为何夜不归家?他媳妇不是有了身孕么?”
再说昨晚后半夜,章家人围着如金大哭,泪如雨下的如玉哭着哭着想到自己身上,想姐姐如此容貌如此名声,尚不免因徐、尹二人而想不开,左右为难寻了短见。而自己的姿色比姐姐逊了一筹,又没有她那么多的‘知己’,可见难保不受人凌辱,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找不到,她压根就没把徐珵当回事。
姐姐死了,今后家里全靠自己,估计一辈子也跳不出火坑,如此如玉哭得更伤心了。
突然章氏一头撞进章保的怀里,没有防备的章保几乎跌倒,多亏墙壁挡住了。
章氏哭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乌龟,你不是吃酒骂人吗?骂得好,把我女儿给逼死了,老娘也不活了,与你同归于尽好了。”
边骂边乱撕乱咬,弄得章保好不狼狈。如玉忙走过去拉住母亲,说道:“我姐都走了,你们还闹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打闹亦无济于事,赶紧救人啊,也许能救回来。否则,我想不怪旁人,都怪徐尹二人,横竖我姐死了,咱家也要败了,还怕他们什么?”
“对对对,快救人。”章保狼狈的叫道。
所有人七手八脚的煮参汤甘草汤等来灌,有人指出匣子里装着的是金锭,总算弄清楚如金是吞金自尽的,忙活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再看如金早已脸色转青,手足冰冷,已然无力回天。
章保怒道:“不要忙了,救不活了。我现在就去顺天府告徐焜徐珵二人,告他们威逼我女儿身死,请官员仵作来验尸,看他们怎么当的起?就是尹家,我也不能饶了他,如金已经死了,还巴结他做什么?拖出来凑个数。不怕他们有钱有势,我女儿人死是真,他们威逼是实,堂堂天子脚下,顺天府断无不准的。”
所有人都点头称是,宣德朝秉承洪熙朝的清明政治,老百姓并不怎么惧怕权贵,就可惜这不是洪武朝,反正人命关天的案子,不怕顺天府敢袒护。
要报案得有状子,章氏担心丈夫话说不利索,叫他现在就去找熟识的人,讲明情由,好早早去顺天府击鼓喊冤,不要耽搁了,然后其他人马上去四处打点门路。
章保答应下来,转身提着灯笼出门去了。家里如玉叫母亲把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预防官差来了顺手牵羊,将如金的尸体摆正,匣子放在一边,其余各事一一安排清楚,预备明早官府派人来验尸。
章氏因女儿吞金惨死,失去了摇钱树,哭一声我的苦命儿,咒骂一声贼老天,恨一声徐焜尹公子狼心狗肺,怨一声自己,哭得声嘶力竭,嗓音嘶哑,其她人见她这个样子,无不心酸落泪。
这边章保一口气跑到附近的康家,家主人名叫康世丰,祖上数代都是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状纸的。
金陵成为京城后,秦淮河一带日渐繁华,各种各样的争端纠纷层出不穷,直接间接养活了大批相关行业。
但是到了康世丰这一代,虽然家传技艺俞来俞精,家道反而俞来俞穷,盖因他自持手艺要价太狠,等闲没人请得起,也等闲没人敢招惹他家,正是那种三个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高端。
今晚夫妻俩吃了晚饭,为了省点灯油,早早睡了。
后半夜,康世丰一觉醒来,在炕上翻来覆去,想着明日家里柴米全无,今年生意太少。犹记得还是刚过了年,给人家写了一张供词,要了六十两银子,乃至今日,再没人来了。
康世丰怎么也想不明白,状子写得好,打赢了,能赢多少赔偿?怎么就没人来找我了呢?这人到底都怎么想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算不明白。
其实他也后悔狮子大开口了,可是又拉不下脸来告诉人家价钱可以商量,这么一拖,结果拖的生意全无。
眼看家里就要揭不开锅,怎么办呢?总不能厚着老脸去亲友家借贷吧?更不能典当呀。
正在愁闷,突然听到了叩门声,把个康世丰吓了一跳,忙问是谁?
为何章保会来找康世丰呢?因他盘算了,虽说打算告徐焜等人威逼,奈何没有实据,总不能凭着一张嘴吧?人家一没有强暴二没有动手伤人,证据不足,所以得必须找个有名的老手,写出声情并茂的恳切状词,官老爷一看就是因为权贵威逼,如金一时想不开,以致于情同谋杀的,如此才能打赢官司。
章保听说过康世丰的名声,二人素未谋面,想人家敢收那么多银子,一定是个辣手,无非多要钱呗,只要你能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耳听里面问是谁,章保叫道:“康先生睡了么?请你开门,在下有要事相商。”
这时候来敲门,一准是大生意,康世丰心里很高兴,忙答道:“请等一等,我马上起来开门。”
说着一面坐起来披上外衣,找火柴点灯,一面用脚尖蹬了他妻子高氏一下。
高氏睡得很死,妇人十分贤惠,任劳任怨的寻些针线活,或收些秦淮河的衣裳浆洗缝补,赚些小钱贴补家用。总之一天到晚忙着干活,一沾枕头就睡熟,不到天亮不醒。
这一脚正好揣在妇人的私处上,高氏立时惊醒了,揉着下面骂道:“讨人嫌的东西,好不容易做个美梦。你又怎么了?蹬呀踢的,还净往人家那里踢,你就不想想明日米也没了,柴也没了,日子怎么过?还这么穷开心,你再闹我,我可就不依了。”
康世丰不禁好笑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没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嘛,我要起来看看。三更半夜上门,料想不是寻常小事,叫你起来,预备烧点热水接待来人。难道你都没听见?我不抱怨你睡得死,你还冤枉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