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六也是无奈,他那只值一条半牛腿的小钱,除了搭在别人的本钱上放出去收小利,还能有什么尽快来钱又有保障的投资方式呢?
古代农民没有人不对印子钱印象深刻,王四六打小时候起,便时常看到,那些借钱还不起的人家,被放高利贷的人折腾得鸡飞狗跳,一家人哭哭啼啼,寻死上吊,或拖儿带女的被赶出家门。
说实话王四六的心里很不忍,如今高利贷的本钱里亦有他的股子,他也是在趁机去吃人呀。
但是一想到他的大牯牛,马上横下心来,念叨着人无横财不富,强迫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最多逢年过节到庙里多烧几柱香,积点阴德就是了。
晚上徐灏带着一身疲惫回来,二人依然蹲在门口抽一根叶子烟,吞云吐雾之际,徐灏问道:“家里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三爷放心吧,小的可是好把式。”王四六委婉说道,自然不敢说出实话。
徐灏相信他的话,因为观察过王四六的田地,保一块田改种玉米的作法令他受到启发,附近都推广了下去,加上土豆地瓜花生等等,金陵这一块最不济也饿不死人了,当然就算颗粒无收,帝王脚下也无大碍,但总归能把宝贵的粮食赈济到别的地方。
凭这一件事,奖励老王同志两头牛都不为过,可是他一副不求人的性子。
王四六心情不错,灾年愣是被他一手转危为安,困难也是机遇么,盘算着这一年下来。收支相抵后,靠汗水挣下来的辛苦钱和放高利贷所得的横财两项一加,不仅不会像有的农民那样垮了下来,反倒比往年进项更多了。
一边吸烟一边美美的想着,距离买一头大牯牛的银子。硬是相差不远了,运气真好!
连续几天,他又几乎每天都去牛市上转一圈,一上街不到别的地方,就是在牛屎坝转悠,看人家买牛卖牛。有钱了腰也直了,也敢跟着经纪人看牛的牙口,讲讲价钱,一面心里盘算着还差多少银子。
搞得那些中人都和他面熟了,这一天。有一个经纪人问道:“怎么样?你老哥在这儿转了有日子了,心里有谱,今年得买牛了吧?”
王四六一如既往的摆手道:“不,不,我就看看,就是看看。”习惯性的要走开,却没有移动脚步。
另一个经纪人凑了过来,对他说道:“今年天时不正。好些人家过来卖牛,价格压得极低,现在正是买牛的好时候。你不趁势买一头?过了年,开了春,用牛的时候来了,你想买也难了。”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王四六的心上了,他早就得出了结论,牛价持续下跌。已经是近十年来的最低点,再过几个月等你开了春。一准要看涨,真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问题是还不到秋收和取回本钱的时候呀,就算都收回来,还差七八两银子左右,也就差这七八两银子了。
回到了家,他还是盘算来盘算去,嘴里念叨着:“就差这一点了,就差这一点了。
只要能把这笔钱弄到手,早就相中的那头大牯牛就是他的了,那是多好的一头牛呀,不能被别人牵走了。
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他又去了牛市,牛还在,他走上前抚摸着牛背,不觉叹了口气。
那个经纪人又走过来,说道:“老哥,我看你是个识宝的行家,你每次看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牛。就这头,搁在去年同样的价钱只能买半头,好几户人家都看准了,念着咱俩的交情,宝剑赠英雄,价钱咱们好商量,快回家去把钱拿过来,把牛牵回家吧。”
“不,不,我只看看,看看。”王四六转身匆匆走了。
经纪人对着他的背影上说道:“老哥,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留着这头牛,你回去把钱凑够数,就来牵牛吧。”
“行,行。”王四六回头憨厚的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王四六边走边盘算,他知道只要跟烟友张一下嘴,别说区区几两银子了,就算几百两也不在话下,并且绝对不会收利息,也不会来催讨,徐三爷的仗义为人谁不晓得?
但正因为那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十分珍惜,也反而不愿张嘴了,似乎开口借了钱后,朋友之间就不能平起平坐了,就不好视他为朋友了,自己也不能再对他无所顾忌的交谈倾诉了。
“几两银子而已,我王大人岂能麻烦他?这么宝贵的人情得留在生死关头时用。”
自言自语的王四六走到村口,碰到童大老爷家跑腿的下人,也姓王,当年也是大院周围的自耕农之一,也是和王四六一样的倒霉,天气不好,家里又遇到了病人,没有王四六的精打细算和精明勤劳,硬是过不去了。
连王四六那时都被迫把自己的田当给了童家,是以他家更别提了。再后来病人死了,操办丧事又欠了钱,家中大事小情不断,窟窿越来越大,所有的田都当死了,束手待毙的从自耕农沦为了佃户,又从佃户眼睁睁要沦为无家可归的赤贫。
还好,童老大爷见他办事周全,就叫他当了一名跑腿的家丁,就是赶场下乡,替童家催租子收利息,送送信请个客,买买东西,倒是比种地轻松自在许多,他本人也乐于做下人,一年工钱加各种好处,稳拿十两银子,一家吃喝很容易对付过得去了。
“四六哥,你本是赶场的稀客,最近怎么场场看你去赶呢?”
“哦,是王老弟呀,我有事,有事。”王四六支吾着。
姓王的看透了他的打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