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破庙里,随风明灭不定的火苗噗噗噗的摇曳着,不时还蹦出几个火星子发出一声脆响。火堆旁还坐着两人,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火光的缘故,脸上各多了几分酡红,手里各抓着一坛酒。
两匹马卧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打着鼻响,四溢的香味从火堆上烤的油光满溢的兔肉上不停冒出。
庙内暖和无比,庙外却是风雪漫天。
不停呼啸呜咽的风雪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山岗丛林,撒下一片莹白,像是这世上最上等的狐裘。
庙很小,也很破,也不知道曾经供奉着那尊小神,落满了灰尘,蛛网垂结。
陈离坐在那里,目光出神的望着面前闪跳炽腾的火焰,脸颊的伤口在火光的照耀中像是在往外渗着血,红的吓人。他身上乌黑的甲衣早已解下放在一旁,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无数伤疤,刀伤,枪上,箭上,坑坑洼洼,像是一条条蜈蚣般爬满了。
他虽在火堆旁,可全身却都无形的散发着一种瘆人气息,冷冽双眼如今更是如两把冷芒流转的刀子,变得更加冷厉,可他眼角却流出了滚烫的眼泪。他从未流泪,哪怕第一次上战场,遍体鳞伤,几番身死,但现在,他只觉得胸膛内的热血在翻涌,泪水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与孟秋水削瘦的身形不同,他的肩膀很宽广,如今经历了无数次战场生死的细磨,他的身躯早已没了当初那股文人的书卷气,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久经沙场的悍卒猛将。
他只是无声的流着泪,喝着酒。
“明珠呢?”
一旁安静坐着,沉默寡言的青年咽下嘴里的酒,道:“我没告诉她,你回去自己说吧。”
火苗闪烁不停,陈离迟疑着道:“这天下乱世,各方势力博弈纠缠,本就是个无底洞,你没必要走出来的。”
听到陈离的话,孟秋水望着火苗的目光一抬,他表情先是僵了僵,继而视线又垂了下来。“那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你只是你,不是我。”
“明天我便会走!”
此去中州事关重大,因为“甲子品评”引来天下高手的汇聚,估摸着那赵国太子因此会有所耽搁,所以之前姜离云曾与他商量过,早去为妙,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届时龙蛇混杂,自是容易下手。
陈离握着酒坛的手不禁一抖,可随后他语出惊人的道:
“我成亲了!”
孟秋水神情破天荒的是变作愕然,怔愣的同时对面陈离瞧见他这副表情是哈哈笑个不停,连呛了几口酒,呛的脸红脖子粗,咳嗽连连,分不清眼泪是不是真的。
“她叫拓拔火儿!”
还当真是一惊再惊。
孟秋水有些默然,相较之下这个名字他倒是有些印象,正是那能比拟三教传人北燕拓拔无敌的妹妹,不说对方是北燕三大王姓之一统帅苍狼骑,仅是北燕之人的身份只怕二人都会遭受无数阻拦。
他忽然想起来连姜离云都不曾告诉过他此事,显然也是毫不知情的,难不成这家伙是和对方私定终身?还记得当初青龙关守将曾生擒拓拔火儿,用以交换被北燕夺去的疆土,难不成那守将便是陈离?
孟秋水沉声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陈离的眼神一黯,随后笑了笑。
“只有你!”
果然。
这多少年来,北燕与赵国早已是血海深仇,到了如今俨然已成你死我活的地步,以陈离如今的身份,如果被其他人得知,哪怕姜离云信任他,可他手底下的军卒又该如何,行军打仗最忌军心离散,甚至孟秋水都在想这是不是对方给陈离故意下的套子。
陈离却满不在意的笑了。“先活过这一劫再说吧!”
孟秋水也没再多言。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两人倚着火堆说了很多废话,喝了很多酒,就这样一直坐到天明,风声越来越小,说话声也越来越小。
火堆已经熄了。
孟秋水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
该走了。
“走了。”
他看着外面苍茫的天地,尽是莹白的霜雪,没有牵马,只是一步步走了出去,神情又变的平静。
“下次想喝酒还是和我回家喝吧,这里太冷清了,家里多了几个人,热闹些。”
清冷的话语落下人已走了出去。
破庙里,就剩陈离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只等孟秋水远去没了踪迹,他本是稳重如山的身形现在却慢慢弯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十指一点点的抓着地上土。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他嘴里梦呓般不停重复着这四个字,泣不成声。
最后哭声散去,陈离嘴里的四个字已变成了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
“陈希夷~”
像是咀嚼般,一点点从牙缝中挤出,听的人毛骨悚然。
……
与此同时。
一个惊人的消息忽然如这北国冷风般席卷了七国大地,本是处于七国末流的瀚海大部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是换国号为“秦”,自称大秦帝国,其主称“祖龙”,天下皆惊。
可更震惊的还在后面呢。
姜离云看着耳目眼线加急送来的密信,看着看着他眼神已为之一变,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瀚海大部大长老,生死不明?堂堂天人境的高手,竟不是对方一合之敌?也算是成名已久的老一辈高手了,难不成对方是一尊“入道”高手?看来这天下的水是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