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过去,三月的暖风一吹,原本冻得泛白的土地渐渐软化为一片温润的油黑。向阳的坡地上,那树顶草尖悄悄萌出一层浅绿的新芽,春天果然应期而至。
往年到了这个时节,为给乡人春耕做准备,各乡镇都会轮流举办春季大集。三月十二,便轮到了岔口镇的大集。
岔口镇,是离王家庄最近的一个小镇。当年翩羽跟着王明娟兄妹逃家时,原就是打算往那个镇子去的,只是最后竟误打误撞直接去了长寿城。
这一日,天还未大亮,大舅妈马氏早早就收拾妥了,站在那院子里冲着房门紧闭的厢房大着嗓门叫道:“六儿,丫丫,快些,还得赶路呢!”
而同样的一声儿,几乎回荡在王家庄每一家的小院里。马氏这么叫唤时,便听到左隔壁的五奶奶和右隔壁的串儿妈也在这么叫着,三个妇人隔着那矮矮的墙头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同时乐了,又相约着等下一同出发。
三人正拉着家常时,那厢房的房门开了。马氏见当先跑出来的翩羽竟仍是一身男孩儿的装束,不由就是一阵拧眉,道:“你咋又穿回你哥哥的衣裳了?你带回来的那些漂亮衣裳咋不穿?”
“娘快别说了,我牙都快磨穿了,这丫头就是不听我的。”六姐跟在后面撇嘴道。她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粉色衫子外面围了件青底镶着粉彩蝶绣花边的兜围子,端是衬得她面如桃花,眉目秀丽,叫马氏看了一阵点头。
翩羽这时早跑过去抱着马氏的胳膊一阵撒娇,笑道:“红绣姐姐给我准备的那些衣裳好看是好看,可件件都那么精细,看着哪像个庄户人家穿的。我若真穿那么一身过去,还不定叫人怎么把我当个耍猴戏的盯着看呢,倒不如我这一身利落。”
五奶奶的孙女花花正好也出了屋,听到翩羽的话,立马两眼一亮,跑到那墙边,踩着个木桶就从墙头伸出脑袋问着翩羽,“丫丫,你既不穿,不如借我穿吧。”
她话音未落,就被五奶奶恨铁不成钢地从墙上拉了下来,对翩羽笑道:“别理你姐,她开玩笑呢。”说着,低声骂着花花“眼皮子浅”,就推着她去了厨房,一边又对马氏笑道:“你们可是吃了早饭再走?走时可记得叫我们一声儿。”
马氏答应着,便和女儿、翩羽互瞅一眼,也笑着进了堂屋。
只有花花娘心疼女儿,跟在五奶奶身后嘀咕着:“不就是借身衣裳穿穿,又不是不还。”直气得五奶奶一阵肝痛,拍着桌子就发了一通脾气,直说孙女花花是被她娘给带歪了,又罚四婶留下看家,不许跟着去逛大集。
四婶早就打扮了一身新,就想着去那集上在人前现上一现,如今被罚留在家里,她哪里肯依,偏五奶奶是个脾气硬的,在家从来说一不二,连花花看到她娘递来的眼神,也不敢跟着求情,就怕惹了她奶奶不快,带累得自己也不能去逛大集。这么闹了一番,那四婶到底还是眼泪汪汪地被留下看家了。
且不说隔壁五奶奶如何教训媳妇孙女,只说马氏这边,她也在教训着翩羽。
堂屋里,马氏将一只馒头递给翩羽,看着她那一身男孩儿的衣裳皱眉道:“以前是你年纪小,我们也就没拘着你,可过了年你都十三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可再不能这般任性胡来。今儿也就罢了,许你最后一次,以后可再不许你胡乱穿你哥的衣裳了。听到没?”
以往翩羽被晒得黑黑一团时,叫马氏都不小心拿她当个男孩看待了。且她一向对孩子心软,翩羽撒两回娇,她也就妥协了,只随着翩羽的喜好,任由她那般自作主张地做了男孩儿家的装扮。可这回翩羽一身女儿家装束回来时,却是突然就提醒了马氏,自家外甥女儿竟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个大姑娘,于是她便开始刻意管束起翩羽来。
翩羽冲着六姐吐舌做了个鬼脸,回头见大嫂和三嫂都是一副家常打扮,便好奇道:“嫂子们不去赶集?”
她不过是这般随口一问,谁知大嫂竟忽地红了脸,又见马氏和三嫂冲着她笑,大嫂顿时受不住了,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出了堂屋,连大哥也把个脑袋低低地垂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六姐一脸茫然问道。
马氏笑道:“你大嫂害牙,你爹、你叔叔和你大哥他们都不去,总得留人给他们做饭,只得你三嫂留下了。”
“大嫂害牙?”翩羽忙道,“可是上火了?我那里有刘叔留下的去火的药丸子,等一下我找出来给大嫂吃下去,应该也就没事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三哥的一口粥险些喷了出来,连两个舅舅带舅妈三嫂,包括六姐在内,人人全都笑了起来,直笑得翩羽一阵莫名其妙。而见她这一副呆呆的模样,众人不由笑得更欢了。
四哥隔着桌子伸手一顶翩羽的脑门儿,道:“你个傻子,不懂就别乱说话。”
六姐眼珠一转,按着四哥的手笑道:“这么说,四哥懂?”
四哥那千年不变的木板脸竟忽地一红,拍开六姐的手道:“就你懂?!”说得六姐也红了脸。
最后还是大舅威严地咳嗽两声,说了声:“快吃,时辰不早了。”众人这才停了说笑,赶紧吃了饭,收拾了准备出门。
这大集,不仅方便乡人为春耕购买农具种子,同时也是各家交易土产的一个集会。等翩羽出了门,就看到那已经套好的牛车上早堆了大半车的东西,从大哥编的箩筐,到三嫂织的土布,再到舅妈积攒的鸡蛋,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