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头痛又发作了,家里人不禁一阵慌乱,找药的找药,替翩羽揉按着太阳穴的揉按太阳穴。大哥虽是兄弟中最寡言的,却也是最为冷静的,忙排开他娘,从大姨怀里接过翩羽,将她送进屋去。
马氏一回身,抢过三哥拿来的药瓶,和大姨一起,以勺子撬开翩羽紧咬的牙关,将那药灌了下去。
那药原是安神的成份,不一会儿,便叫翩羽紧绷的眼皮稍稍松开了一些。翩羽睁开眼,看着围在床边的舅舅舅妈和大姨表哥们,忍不住一抽鼻子,眼泪便从眼角滚落下来。
大姨不由叹息一声,抚着她的额头道:“是我们心急了,该慢慢告诉你这些事的。”又道:“你且睡会儿,有事等你醒了我们再说。”
*·*·*
有那么一会儿,翩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朦胧中,她恍惚觉得她爹和她娘正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一家三口正在灯市上看灯。她爹低头冲她温柔笑着,还指着那灯架上的灯问她看中了哪一盏。她扭头看向她娘,却吃惊地发现那不是她娘,那妇人比她娘年轻,也比她娘好看。
翩羽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被她爹牵着手的那个女孩也不是她,而是那年在灯会上跟她打架的女孩。
女孩抱着她爹的胳膊,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她。而她爹仿佛并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换了人一般,仍是那么温柔地看着那个女孩。
“爹!”
翩羽想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一着急,两腿一蹬,便完全醒了。
醒来时,只见满室昏暗,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从敞开的窗户外,飘来晚饭花的香味,还有大舅母的大嗓门和六姐的顶嘴,以及大姨不知在和谁说话的声音。
翩羽眨眨眼,瞪着蚊帐的帐顶一阵默默出神。
一直以来,她总是信服着她娘的话,她娘总说,不该把人往坏处想,可这会儿她却发现,她满心满脑子都是些把人往坏处想的坏念头……
“吱呀”,房门发出一声微响,一个黑影闪进门来。翩羽这会儿还不想跟人说话,便忙闭上眼假装仍睡着。
那人影悄悄摸到床边,掀开蚊帐看看她,又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手。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翩羽不由睁开眼,看着那人小声道:“你叹什么气?”
王明娟被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翩羽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着亮,就仿佛是两只真正的猫眼一般。
“你醒了?”她下意识也压低声音,握住翩羽的手,道:“我不该撺掇你问这些事的,害你又犯了病。”
翩羽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道:“四哥说的对,瞒也不能把事情瞒没了,早晚我是要知道的。”又安慰王明娟道,“你别担心,想来我这病是快要好了,已经一次没一次痛得那么厉害了。”
姐妹俩相处多年,王明娟自然知道,她这么说,是不想叫她自责的意思。她不禁又是一叹,握着翩羽的手沉默片刻,终究想着她过来的原因,又道:“你可问清楚了?”
“什么?”翩羽一眨眼。和王明娟明白她一样,她也明白王明娟,不禁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偷听了。
王明娟道:“我说的没错吧?你爹是状元吧?他们都告诉你了?”
翩羽点点头,却是小心地没有接话。
王明娟又道:“那驸马呢?你爹是做了驸马吗?”
翩羽叹息一声,又点了一下头,道:“我还以为你会偷听呢。”
王明娟一撇嘴,“我是想来着,被六姐抓住了。”
见她并不知道那休书的事,翩羽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这休书,终究是她娘的一个羞辱。
想着她娘得知这事时会怎么难过,翩羽的泪顿时又涌了上来。她忙闭上眼,屏着呼吸平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问王明娟:“家里人都在干嘛?”
明娟道:“都在院子里乘凉呢。”又道,“都不叫打扰你,让你好好睡一觉,我不放心,才进来看看你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做什么?”翩羽问。
“你爹的事啊。”王明娟道,“你不想你爹?不想见你爹?”
翩羽不禁一咬唇。如今她已经明白,她爹不来,不是因为怪她连累了她娘,可正因为如此,她爹这么些年不联系她,就更显奇怪了。
且,许是受了那个梦的影响,她忽然对很多事情都不很确定起来……
见她忽地坐起身,王明娟忙按着她的肩道:“你要做什么?”
翩羽推开她的手,翻身下床道:“有些事我还要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