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在威远侯府醉意未醒之时,翩羽已经早早就起了。
如今翩羽在状元府里可算是活得极为自在,长公主那里只说她身子弱,从不要求她什么晨昏定省,所以她的早饭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今儿恰逢她爹徐世衡休沐,于是翩羽便吩咐人去通知徐世衡,她打算跟她爹交流一下父女感情。
主院里,接到消息的长公主极是殷勤地给这父女俩准备了极丰盛的早餐。徐世衡给翩羽夹点心时,难得连高明瑞都不曾犯了红眼病。一家四口,也算是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顺心的早餐。
吃完饭,翩羽便跟着徐世衡去了他的书房。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道:“我想回舅舅家。”
徐世衡一阵惊讶,忙问:“怎么了?可是谁怠慢你了?”
翩羽摇头,“我想舅舅舅妈了。而且,这京里我呆不惯,总觉得不如山上自在。”顿了顿,她又道,“我想以后也一直住在舅舅舅妈家。”
徐世衡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看着翩羽叹道:“你还在怪我?”
翩羽再次摇头,正色道:“我已经不怪你了,真的。我只是觉得呆在京里没意思。这里的人,人人都有两张脸,就算他们活得不累,我看着也累。我想回山上,我喜欢那里。”
徐世衡盯着她看了半晌。长山城在他眼里都是个小得几乎容不下转身的小地方,何况王家庄这才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他终究还是不理解她的想法,皱眉道:“你才刚回来,许你只是不适应。而且,你不是已经交了许多新朋友吗?等你再呆久一点……”
“呆久了,”翩羽截断他,“我怕我也会跟你们一样,活成里外两张脸。虽然我大概也能做得到,可我不愿意那样,那样就不是我了。”
这“你们”二字,直叫徐世衡感觉一阵刺耳。他又皱了皱眉,忽然改变话题道:“对了,昨儿你母……长公主还提醒我,这个月的二十五号,是你十五岁的生辰。我们商量了一下,都觉得那时已近年关了,各家都在忙着过年,倒不如把你的及笄礼放到年后,或者干脆等开了春,再给你办个热热闹闹的及笄礼……”
翩羽一怔,她都忘了,快到她生日了。十五岁了呢,可以嫁人了……
“不急,”她道,“这事等我跟舅舅舅妈他们商量一下,如果他们没意见,我看干脆把我的及笄礼和定亲礼放在一块办了,也好省点事。”
“什、什么?!”徐世衡大吃一惊,“定亲?!你要跟谁定亲?!”
“五哥啊,”翩羽道,“我想嫁给五哥,舅舅舅妈那里也一直是这个主意。”
徐世衡的脸色一阵变幻。他努力想要想起王家老五是什么模样,却只能记得王家人那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闷性子。
“不行!”他断然道,“那小子哪里配得上你?!你且放心,你的亲事爹一直放在心上呢,爹一定替你找个……”
“您这样的?!”翩羽再次打断他,挑着眼尾看着徐世衡一阵冷笑。“您这样的,不一样叫我娘后悔了一辈子?”
徐世衡一窒。
翩羽冷笑着又道:“我早猜到您不会同意这桩婚事,毕竟,我舅舅家不过是个农户,且还是不十分富裕的农户,配不上您这样高贵的身份。只是,您看中的是身份地位,我看中的却是人。至少五哥不会娶了我,又嫌弃我。”
她这连讥带嘲的口吻,直刺得徐世衡一阵心头火起。他猛地沉下脸,怒道:“你以为他身份地位不如你,将来必定就不会嫌弃你?!你太不懂人心了,更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久居女人之下!你总怨我没能善待你娘,可我一开始也是想要好好跟你娘过日子的,只是我跟你娘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难免还是会觉得不甘心,所以才会害了你娘的一辈子,叫我这一生都对你娘抱着遗憾。可你又怎么知道,你和你那个五哥将来就不会像我这样?!你以为爹不同意,是看不上你舅舅家的家世——确实,我是看不上!可更重要的,我是怕你将来跟我一样后悔!”
徐世衡瞪着翩羽,翩羽也呆呆望着徐世衡。虽然她回家已经好几个月了,可她和徐世衡之间却是少有交心。
许是因为徐世衡总觉得对不住她的缘故,他在她面前,多少总像是矮了一头,从不会大声跟她说话,这,竟是徐世衡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喝斥于她。
见翩羽只忽闪着双猫眼看着自己,却是一言不发,徐世衡才刚高涨的怒气不由又矮了三分,放缓声调道:“爹不是骂你,爹是担心你。你这孩子的脾气,打小就倔,认定的事就很难更改,爹怕你将来吃苦,爹是心疼你。”
翩羽的眼不由又忽闪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她果然跟某人学坏了。她爹对她的歉疚,她岂能不知,却一直故意拿他的歉疚当作武器,时不时就攻击他一下。她这个爹,虽说不是个好人,可对她,应该也算是真心补偿了。
直到这时,翩羽才发现,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已经原谅了她爹,其实她心里一直还是没有放下那个执念。如今听了她爹的这番话,她才忽然觉得,她真的可以放下了。
至于长公主,虽然周湛一直告诫着她要警惕着长公主,可至少到目前为止,长公主对她可所谓一直都很是迁就——这迁就,说白了,不过是因为她嫁了她爹。而徐世衡是什么样的人,长公主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之间感情如何,翩羽忽然觉得,这些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