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羽又魇住了。
梦里,她安静地躺在水里。那黑黝黝的河水,在她四周荡漾着,令她很是害怕。但她知道,她不能慌,她得保持镇定。只要她保持镇定,只要她能坚持住不呼吸,她就一定能等到他来救她。她知道,他不会让她淹死的。于是她屏住呼吸,默默等待着救援。
只是,他怎么那么慢?她屏着呼吸,屏得整个胸肺都如着了火般灼痛起来,他仍然没有找过来。
你在哪?
她扭头向四周张望着,却只能看到一片荡漾着的黑暗。这无处不在的黑暗,顿时令她慌乱起来。他是忘了她在哪里了吗?他怎么还没找到她?!或许她该主动去找他……
可她已经屏不住气了。
她知道,她还不能呼吸。只要一吸气,那些水便会倒灌进她的鼻腔,倒灌进她的嘴里。如果是那样,她就死定了。她还不想死,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她还没能勾到他的另一个亲亲,她还不能死!
迷糊中,她努力挥舞着手脚,想要挣脱四周的黑暗,却不知为什么,那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了一般,竟怎么都挥舞不动。黑暗中,更有不知什么东西在袭击着她的脸颊……
翩羽怕极了,双腿用力一蹬,便这么惊醒了过来。
惊醒的瞬间,她便感觉到,一只手正粗鲁地拍打着她的脸颊。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慌乱,在她耳畔急切呼唤着。
“丫丫快醒醒,吸气!别屏着气,快吸气!你别吓我!”
那声音虽带着慌乱,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好听,无来由便令她感到一阵安心。
“周湛……”
她用屏在胸口的最后一口气,喃喃吐出这个名字,然后便急促地一抬头,大大吸进一口新鲜的空气。
见她终于醒来,周湛也松了一口气。那额头往她的额上一压,飞快地撤回原本压制着她胡乱挥舞的手脚,又抬起头,垂眸看着大口喘息着的她,喃喃抱怨了一声,“终于醒了。”
顿了顿,却是叫一阵无名的恼火又从心头拱了起来。他以双臂撑在她的头侧,低头怒瞪着她:“你傻啦?!怎么没把自己憋死?!”
翩羽终于喘匀了气,可看着仍有些呆呆的,显然是神智一时还没能完全回得过来。
她抬起眼,只见周湛低着头,威胁地压在她的上方。那头散乱着的长发从他的脸侧披泻而下,如瀑布般垂在她的枕上,更有一绺直接落在了她的唇边。她拂开那绺长发,手臂沿着那绺发丝伸过去,以掌心覆住他的脸颊。
“周湛。”她再次喃喃低语。
刚才的那一声,周湛隐约听到了,可他以为那是她的梦呓,而这一声,却是再清晰不过。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般听着他的名字从她的唇间柔柔吐出,就仿佛是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令那湖面上荡起一层层柔柔的波浪。那波浪缓缓漾着,一波又一波的,温柔地洗刷着他,直到他整个人都似被这波浪打酥了骨髓,柔柔地,直想融化在她的身上。
他低头凝视着她,只觉得那撑着身躯的双臂竟似忽地没了力道,直想就这么俯下身去,去碰触那柔柔吐出他名字的红唇……
他灼灼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徘徊良久,终究没有把那在脑海中翻腾着的邪念化作行动。半晌,待他终于能够出声,才以同样的柔软声调,低低骂了她一声:“傻瓜。”
——也或者,这一声“傻瓜”,是在骂他自己吧。
这是他们在海上的第三天。前两天,只要翩羽醒着,便片刻也不肯远离他,他也任由她像条小尾巴似地紧跟着她。到了晚间,依着翩羽的意思,原是想着要赖在周湛身边不肯离开的。周湛却再不肯把他的床借她了,每回都是押着她回她自己的厢房去,最多不过是看着她入睡后,他才回去就寝。
只是,想着她这梦魇的毛病,他半夜总要起来查看她一两回。不过打刚上船那天她魇住一回后,这两天她都睡得极安稳,却是没想到,今儿夜里她竟又魇住了。
“到底梦到了什么?竟笨到险些把自己憋死。”
对付梦魇,周湛自觉他也算是有经验的。小时候他也常常会做恶梦,那时候,长寿爷曾教给他一个对付恶梦的办法。只要他做了恶梦,长寿爷便会抱着他,叫他把那恐怖的梦境一一描述出来。而他发现,一旦他把最害怕的部分说出来后,那害怕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之后他便能睡得极安稳,就像没做过恶梦一般。
他翻身侧躺在她的身旁,屈起一条手臂撑着头,以另一只手拨开她长长的刘海,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抚着她淡淡的眉道:“给我说说。”
翩羽原就有个豁达的好性情,就算梦里受了再大的刺激,一旦醒来,便会下意识摒弃那些不愉快的梦境。此时又有周湛护在她的身边,那梦里的惊慌早就退却了大半,听着他问,她也不曾多想,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凌乱地描述着她那已经忘却大半的梦。
这般缓缓描述着那被水淹没无法呼吸的恐惧,连翩羽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一边说这纠缠她多年的梦魇,一边竟又睡了过去。
见她渐渐没了声音,那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周湛便也知道,她又睡着了。
看着她的睡颜,他也打了个哈欠,将撑着头的手臂屈起,枕在头下,就这么近距离地默默凝视着她,渐渐的,他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翩羽咬着唇,歪着头坏笑着。那红艳艳的唇,勾得他一阵饥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