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行字。严圆圆不动声色地看下来记在心里,面上只是微笑:“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我自会记在心里好好留心。劳烦你跑了这么一趟,我心中十分不好意思,穆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或需要的尽管说出来,我定会尽力相助。”
见她意会微微颔首,穆成双也不多言,收回手粲然一笑:“我无父无母自有一身武功吃穿不愁,这世间来来去去还没有什么能让我发愁的事情,……也许有一件,不过这件事外人应当也帮不上什么忙,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得我自己来才行;蓝色当道渣女逆袭。不过我这个人很小气,娘娘这份意思我记下了,以后要是找上门来,你可不能反悔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是女子,也决然不会反悔。”
“那我就放心了。”她起身的动作洒然干脆,目光扫了眼外头不知等在哪里的人,目光里却忍不住露出一点儿狡黠,被她发觉,轻咳一声后却微微红了面颊,“那个……严夫人和严老爷都是挺好的人。我……我愿意帮娘娘多照顾照顾他们……”
“……”严圆圆一怔,瞥瞥外头憋住笑,“那再好不过了,有你照顾他们本宫自然十分放心,麻烦穆姑娘了。”
“一点不麻烦!”
对方乐得双目亮晶晶,一扫方才的羞涩模样,立刻恢复外人面前的大家闺秀模样,义正言辞姿态端正地行礼告退,得话后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只是临出门时却突然停下,回头望着她有些犹豫:“娘娘一定要小心,即便是你的身边人也一样。并不是亲近便代表亲密……娘娘当心。”
当心什么?她一怔,穆成双抿抿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严圆圆坐在原处呆了片刻,才让重新进殿的云裳递话过去,让兄长别过来了。桌上的水迹早已消失得绪复杂,脑海里还能分明浮现出方才那句话,叫她想起几年前自己初初遇上静空大师时的情形。
那时她方进宫一年,还是靠着娘家后台和旧时情谊在宫中混饭吃的小透明,偶然遇见得道高僧万众敬仰的静空大师,自然战战兢兢十分紧张,生怕对方看出自己不是原装货。一别经年,她已成为当朝贵妃,膝下养着景朝唯一的皇子,前途不可限量。可当听见静空大师的消息和他带来的话时,她仍会想起当初他见到她时说的那句话。
……你不属于这里。
你想离开么?
贫僧可以帮你。
严圆圆闭了闭眼,短暂的黑暗过后,再睁眼时她身旁仍旧是那些古香古色看惯了的摆设。她心下略觉怅然,不知这情绪是因为见到了身上依旧充满生机活力,丝毫没有被这时代同化的穆成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也是因着这难辨的情绪,面前乍然多出一双黑色暗纹的靴子时,她竟也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反而愣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撞见那双墨色眸子里同样沉郁幽深的情绪时才猛然惊醒,立刻起身行礼。
他拦住了她,并顺势将胳膊收紧,将她牢牢地束缚在自己怀里。
云裳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殿内只余下他们二人。严圆圆垂下眼,将下巴搁在自己早已熟悉的肩膀上,目光却在不知名的某处徜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如同山涧间悄悄流淌的细小泉流,在他们当中悄无声息地流泻过去。不知何时,她的耳畔才忽然低低地响起一个声音。
他说:“做我的皇后吧。”
“……”
那语气仿佛征询,仿佛不容置疑。等不到她的回答,便用力地,低声又重复了一次:“做我的皇后,和我一起。”
……哪儿也不要去,就这么和我在一起。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将胳膊收得更紧。好像怕自己略一松手,怀中这个人便像是天边的云霞,在太阳出现的时候飘散得干干净净。
一如梦里那般,没有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