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太子大婚,爷您是定要回去的。可禹城的黎民百姓不也是圣人的子民吗?您回去,对太子是锦上添花。可您在这里,却是雪中送炭——他们毕竟是性命之忧。”

即便赵煜好已经透过口风,说这里已无大碍。——可那又如何?只要他想要留下来,何愁找不到一个借口?便是往后圣人追究起来,也找不到理由!言官和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呢,如果圣人就是偏心太子,也难堵悠悠之众口!

可霍定姚说完,就有了几分后悔。翔王最后是夺位问鼎,史书上逃不脱一个谋朝篡位的罪名了,便是他登基之后大肆镇压言论,可百年之后又怎么可能就没一个人去揭这一点呢。这也说明了,翔王性格刚强,并不是一个旁人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动摇的。

——她会不会反而惹了他的恼?

赵煜好果然沉了脸,只是看了她好几眼,才淡淡道:“黎民百姓乃国之根本。”

这一句话,没有十分的肯定,也没有十分的否定。甚至听上去,似乎还更倾向于同意了她的说法呢。

霍定姚难掩惊讶,不由得抬起了头,迟疑道:“主子爷……是认可了奴婢的说法吗?”

赵煜好眼里浮出了一丝笑意,难道他就不能承认她说得对吗?嘴张那么大,以往故作沉稳淡定的小模样都上哪儿去了……

而且,赵煜好眼神暗了暗。

下午那场意外,对别人是惊吓,对他而言却是一言难尽……

事后他听聂远说,自己只眩晕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甚至在旁人看来更短。可他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轮回一般,竟然瞧见了许多让他触目惊心的事情。

他瞧见“另一个自己”不听身边之人劝阻,领旨之后跟随宣旨的天使返回了盛京,见到了气焰高涨的太子,脸色难看的二皇子和七皇子,还有那个永远挂着一脸阴沉的六皇子。他进宫叩拜了龙戾皇,却没讨到什么好脸色,自己的父皇将一本折子丢在他的脚下……太子和二皇子的势力联合起来打压他,折子上无外乎就是那些他拥兵自重的论调。明明他本就是亲王身份,带亲兵进京也没有违背任何祖制,却依然被弹劾。

他虽然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欢自己,还曾对他下过性子“阴怒无常”的评语,可瞧着那冕珠之后那张模糊的脸,他心里也免不得泛起一股寒心的冷意……

而后来,禹城再次传来不好的消息,流民因天灾动乱,刺杀了禹城的县令。

与此同时,太子酒后出言羞辱已故的皇贵妃,讥笑他便是听得这些也是个不敢妄动的孬种,他本就烦乱,终于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那一掌拍了下去,打得太子口吐鲜血,几乎断气。

他瞧着冲进来的禁军,心中却是无比的快意……

皇帝自然震怒,即便太子愚昧,可世人都知道,皇帝是如此的宠爱先皇后,在宫中又有谁敢这样对待太子?!他一回来,就害得太子几乎丧命,雷霆之怒本就是意料之中。

他跪在地上,听见上首之人声声严厉的喝斥,只觉得心中的寒意侵到了骨子里。皇帝说,养他多年,终究还是忤逆大胆,性情不堪。既然他自视甚高,便要叫他知道什么叫储君,什么才是天威!

皇帝削了他的封号,褫夺了他雁门的封地,西北军权尽数收回……他对此不恼,可那个自称是他父皇的人,始终也不曾过问一句他的憋屈。

他的母妃嫁与龙戾帝十数载,死后竟然得不到一丝过问。

而她的儿子,则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贬斥之路,到最后几乎等同庶人。

赵煜好猛地睁眼,察觉到一双柔嫩的素手若有若无拂过他的颈后。他想都没想,狠狠一把抓住了身后人的手腕。直到鼻翼间传来清淡的梨花香,一双吃惊的大眼映入眼帘。

霍定姚吓得手中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明明刚刚赵煜好还含着笑同她说话,后来便靠着矮榻闭了眼,似乎是渐渐小憩了起来。

她放柔了动作,将烘发的炉子离得远了些。只是瞧见赵煜好耳后还湿漉漉的,便携了手指去擦,哪知道却是惊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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