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嗓音宛如一把年久失修的箜篌,琴瑟粗糙,音色喑哑,轻拢慢捻抹复挑之余尽是刻薄尖酸,琴音一铮铮如勾魂的黑白无常,平白就添了几分可怖意味,勾得薛茂忙不迭来开门,丝毫不敢怠慢。
薛茂早先得了薛怀嘱咐,估摸今日一大早宫里便会有人前来差遣,故而顶着早上的料峭寒风,领着众小厮侍婢候在风华堂前。
薛茂从未见过这等架势,哆嗦一双手令几个下人合力拔去门栓,薛茂家的也极有眼色,呵斥训诫了一众引颈左顾右盼的婆子侍女,见她们个个闭口惶恐不已才渐渐放下心。
厚重府门“吱呀”甫一打开,重重人影霎时似流水涌入薛府,为首的是个银红长袍,足蹬皂靴,头戴金丝玛瑙乌纱朱帽的公公,公公体态丰腴,衣摆边绣着精致讲究的蟒纹,圆润面上敷了□□,眼底精光毕露,身后侍从众多,身侧还跟着昨夜来的那位大理寺的高旭大人。
薛茂瞪大眼睛打量面前一身华贵衣衫的宦官,眼珠几乎要将那银红织花的衣衫瞪出个洞,却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薛茂暗忖大理寺的高大人都不比他品阶超群,料想对方在宫里身份应是不低,品级兴许比自家老爷还高些。宦官的肚量向来比那些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更要狭隘,薛茂便陪了笑脸道:“敢问公公,不知陛下要宣府上哪些人入宫”顺带掩袖悄悄递给那公公一锦囊的银子。
白面宦官掂了掂掌心鼓囔囔的锦囊,眼底浮起一丝激赏,看着薛茂的眼神也和蔼了几分。
前院动静隔着数重屋阁如乍然没入湖水的石块,溅起水珠无数,惊醒正迷迷糊糊做着梦的薛沉璧。
薛沉璧被凝香凝露从软衾中扶起来,凝露唤芳淑阁随侍的丫鬟备下盥洗用的器皿。凝香则从红漆雕花的柜里取出一件近日才做出来的新袄子,袄子上的海棠错落有致,栩栩如生,恍若春风又至。
薛沉璧捏着三分摊开来的衣角抬眼问一旁的凝露:“前院这般吵闹,可是宫里来了人”
凝露手里托着雪白涑皋,回过头应道:“刚刚遣青碧去前院打听了,若得了消息必会回来通禀的,小姐勿要害怕。”
“姐姐所言极是,”凝香替她换上袄子,探出头弯眼,“有姐姐在,小姐莫要惊惧不安。”
凝露虽是在宽慰她,可薛沉璧心中却并不畏惧容熙召见府中诸人,甚至也并不惧怕进宫。宫宴那夜的凶手依旧潜藏在宫城里,保不齐此刻还在宫里逍遥快活,即便是再泼天的富贵权势,再血淋淋的真相,抑或那人狡兔三窟难寻踪迹,她也要亲手撕开。
薛沉璧穿戴梳洗齐整,坐在铜镜前任凝香替她挑选绢花时,青碧也气喘吁吁一脚踏入芳淑阁,“果然是宫里的公公来了府上,太夫人和老太太一并被遣去了前院,说是即刻就要起驾回宫……茂叔好不容易拖住那油头粉面的公公,不让他派人来芳淑阁,叵耐大理寺的高大人昨夜倒是记住了小姐,死活也要小姐一同前往……”
凝香闻此一言惊诧地“呀”了一声,凝露柳眉倒竖,立即反驳:“且不说小姐对忖老爷的事一无所知,就是这般小的年纪去宫里被诘问也不妥,被那唬人的嬷嬷侍卫一顿斥责可是有损小姐的声誉!”
薛沉璧面容清清爽爽也不见恼色,置若罔闻道:“又不是我犯了错,若陛下查明真相得知阿爹乃是清白之人,定会替阿爹讨回个公道,于我声誉又有何损”
凝露一想这个中道理也是如此,也不再劝说阻拦薛沉璧,提了手炉斗篷一路跟着她去了风华堂。
如薛沉璧所料,有薛老太太的地方没有一处是清净的,此时被强推上马车的薛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高旭的衣角,哭叫挣扎道:“你这没天理的昏官,快将忖儿还回来……”
高旭一掌拍飞薛老太太暗自使力掐他手腕的爪子,面色阴沉,语气讥讽道:“老太太既然这般精神,倒不如存些力气去思忖思忖怎么收拾你宝贝孙子丢下的烂摊子!”语罢见下人扶薛沉璧上了马车,将薛府远亲遣回薛府便拂袖离开。
薛沉璧是上了马车后才知她和薛老太太正好同乘一车,她在薛老太太对面坐定,不咸不淡问了声安。
薛老太太被高旭又一次拂了面子,现下正在气头上,王妈妈低声劝着薛老太太,听见传来的动静拿眼斜睨薛沉璧半晌,浑浊不堪的吊眼中略过一丝恨意,捏着鼻音阴阳怪气道:“璧小姐怎的还敢在老太太跟前晃来晃去的?若不是你爹袖手旁观不肯搭救忖少爷,老太太也不会这般伤心……你这般做派可是存心要和老太太过不去了?”
薛老太太猛地攥紧王妈妈粗糙衣袖,颤颤抬起一双还挂着泪珠的赤红双眼,怒火瞬间被王妈妈一句话点燃,伸着肥腻十指怒指薛沉璧骂道:“都怪你这个丧门星!丧了你娘不够还要来丧我们!”
“□□母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薛沉璧低垂了眼帘靠在逼仄的马车车璧上,坐姿如同老僧入定般规矩枯燥,神情清淡如一捧水,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嗓音里似乎隐隐带了一丝嘲讽:“贡院的主考官不是阿璧,押解忖叔叔的京都卫也不是阿璧,□□母却将气尽数撒在阿璧身上……这可不是不讲道理!”
王妈妈托住薛老太太的身子,死死盯住薛沉璧呛声道:“还不都是因为沾了璧小姐的晦气才如此,若不是你和怀少爷作祟,我们忖少爷如何会被牵连至此!”
“晦气阿璧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身边之人个个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