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垂眸望向手中薄纸惊疑不定,有丝丝缕缕的墨香顺着她的指尖盘旋而上,渐渐萦绕在她鼻尖周围。
仿佛被斑斑点点的火星灼伤,薛沉璧惊得手指一颤。石拱门处依旧无人,季恪生送客还未归来,她定了定心神走出桂花树树荫,对着光细细默念这篇意料之外的文章。
从章首读到末尾后,薛沉璧又一丝不苟地将这文章重看了三遍。纵然薛沉璧上辈子并没有放多少心思在课业上,但也对着这篇文章的功底心中有谱。
属文的人言辞中庸,不见偏执不见萎靡,锦绣词句迭出,高/潮之处频频,回肠荡气的文篇下暗流涌动,起承转合间针砭时弊,精巧大气的奇思当的起赞一句旷世佳作。
父亲薛怀前世官及礼部侍郎时,拜职位之便,薛沉璧偶尔见过几次春试和秋试的文章,大周的科举与东宋不同,春试负责筛选出最后参与秋试的贡士,而进士及三甲状元、榜眼、探花则从秋试里由皇帝和主考官共同判定,从参考的贡士中脱颖而出。
这样的文章难得一见,文骨有,文思亦有,薛怀前世曾言:“此文可为第一。”
三篇上作最后交付于容熙跟前时,容熙钦点了姜丞相之子为第一名,薛忖则得了个探花。她手中捏的这篇……十有八九就是前世薛忖所作,可是细想起来煞是诡异,前世薛忖及第的文章怎的就藏在了容庭那厮赠给师兄的书籍里
估摸着季恪生快要回到宅院里,薛沉璧暗暗将纸上的文章记了个五成,又随手从石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提起毛笔沾了墨汁将那文章的另五成滕抄下来,再小心翼翼将纸条吹吹干塞到腰间荷包里。
薛沉璧放好纸条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荷包外拴挂的香囊,不料手指却摸了个空,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跑到这里来的初衷。明明是来找凝露要回香囊的,心思怎的就被容庭一事绕到九霄云外笔墨纸砚扒拉到原处,蹑手蹑脚跑出了石拱门。
刚出石拱门不过十步,薛沉璧就碰见迈着徐步低头沉思的季恪生。
季恪生听闻了些许动静便抬眼朝她看了过去,明媚阳光下,红褂白裙的小丫头睁着眼睛瞧着他,眼里有几分好奇,她凝脂般娇嫩的肌肤在阳光里显得有些透明,恍若一弹即散。
小姑娘额发细碎乌黑,唇色嫣红润泽,颈间套了个如意项圈,项圈上的璎珞服服帖帖垂在她胸前,一个玉人儿一样活泼精致的小姑娘。
季恪生心中莫名觉得有几分心疼,脑海中生出了点燥意,他定神弯了唇角,走上前抚了抚小姑娘的头顶,温言问道:“阿璧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凝露呢?”
薛沉璧脆生道:“凝露姐姐说要来寻你,阿璧就一路跟了过来,恪生哥哥这是从哪里来?”
不同于容庭骨子里那种视他人如草芥,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贵胄病态,季恪生其实生性就不喜同人亲近,这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伴随着他年岁的渐长就越是鲜明。
大约是从她贵为丞相府千金和季恪生的眼睛完全失明开始,他就愈来愈频繁地外出游学。他们二人见面次数少了,后来薛沉璧在丞相府偶遇季恪生时,他沉默寡言至极,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不过是一句礼貌疏离的“沉璧”。
她万分珍惜重生后的这些日子,薛府还是那个薛府,父亲尚在,季恪生也尚未被她烦得不堪其扰。她看着这些从前从未放在心上的人事,眼眶酸的快要流下泪。
人,终究是要学会长大的。
季恪生牵起她的手,小姑娘的手掌柔若无骨,小小的拳头被他包在掌心里格外的细软娇嫩。他道:“方才送了贵客出府,这才回来,你怎的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看着地上,石子尤其多,仔细着摔跤。”
薛沉璧眼底闪过几分戏谑,笑吟吟答:“凝露姐姐抢了恪生哥哥赠给我的香囊,说是那绣法独具一帜,看着很是新颖别致,说是要来找恪生哥哥你讨教讨教……她拿了我的香囊就跑,我只好跟着她过来。”
季恪生捏了捏她的拳头,偏头问:“香囊可还喜欢”
“喜欢,”她干脆利落答道,香囊上的那团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的桂花纹样在她眼前晃过,薛沉璧抿唇偷笑:“那桂花绣得……极是好看,恪生哥哥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么个香囊的?”
季恪生将薛沉璧领进他的院子,到底是她是女孩子家,总要知晓男女授受不亲。阿璧过几年便是及笄,今再进到男子里阁去就算是坏了礼数。
季恪生让薛沉璧待在正屋等着,独自将二殿下赠。他手掌停在蓝色的书皮上略略迟疑片刻,还是将先时二殿下翻给他看的纸张抽了出来,用桌上摆着的镇纸压在最底下就走了出去。
季恪生从紫檀小立柜里取过几碟果脯坚果一一置在正屋的大桌上,唤薛沉璧吃。
他坐下来看着低头用心咬着果脯的薛沉璧,她吃得细致仔细,一丝不苟舔净了果脯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再慢条斯理吮吃脯肉,季恪生眼中微带愉悦道:“你喜欢便好,从宫里得来的玩意儿,应该是极好的。”
薛沉璧差点没将自己的手指给吞下去:“宫里赏赐的?”宫里什么时候时兴这种绣法了……
薛沉璧有些想不通,既是宫里赏赐的香囊……怎的绣法就那样粗糙大周织绣的技艺虽然大大不及大魏,但终归也是精湛华美的。皇城里侍奉的宫女们几乎都是万里挑一被择出的,个个心灵手巧,怎会缝出个这般的香囊
季恪生伸出细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