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也将醒未久,只听见府中尤其吵闹,发生了什么亦是不知。
薛府并不奢美宽阔,薛怀做个四品小官也没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容熙的恩准开辟新府。但容熙对薛怀倒是“关怀备至”,从专门在暗中监察百官的京都卫处得知薛怀无处可住,当下就喟叹不已,叹一介新科状元乃国之栋梁怎可风餐露宿,便令左右引薛怀去往先帝在世时曾经在京城置下的一处行宫。
说是行宫反而太过夸夸其谈,待薛怀去瞧了才知只是一座寻常别苑。白墙黛瓦,玉阁小亭,荷花池里菡萏开得正浓,院中杨柳依依,既不会太过铺张也不会寒酸,住下很是合适。然而在听闻这雅致小苑乃是先帝在京城里的行宫之后,薛怀身子一晃差点跪下,京都卫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薛怀,半蒙着黑布的脸上一双锐利眼睛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陛下对大人可真是青眼有加,薛大人可要记住这恩宠……”
薛府建在先帝别苑的旧址上,因此占地也就小。前院里的那一番闹腾声音已是不小,传到薛沉璧娘亲房中时也毫无阻碍,薛沉璧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凝露的服侍下起了床,凝露一一服侍她漱口,洗脸和净手,最后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薛沉璧娘亲的这块铜镜是她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也算是辛兰唯一像样的东西。平滑如水的镜面上完好无缺,就是连一丝划痕也没有。铜镜四周用玉镶嵌,一碰便触手生温,听说还是大魏那边流过来的物什。
大魏的奇珍异宝极多,薛沉璧上辈子还是丞相府小姐的时候就见过几匹大魏织娘制出的大魏绫罗。那绫罗通体发红,中间以压绣之法绣入各式金花,轻轻抖开就仿佛有零星星宿之光自绫罗上飘落下来,滚落一地的细碎珠玑。大魏使臣甫将其拿出来就惊艳了大周诸人。那轻薄的一层纱罗远远瞧过去就像是一团柔媚朦胧的烟雾,穿于身上行走在夜里还能散出点点斑斑的珠光。当时大魏使臣在宫宴上进献了此宝,那场宫宴的用意是为了恭贺南安侯历尽千辛万苦终寻回失散多年的独女南阳公主。一身公主华服的姜鸢承了此绫罗,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绫罗滑凉的织面,织面金光隐隐,似有簌簌珠光自她指尖沁出,那沁出的珠光又渐渐散入金红绫罗中衬得姜鸢的手腕洁白细腻如玉。
料想这铜镜也是添进去了什么稀罕东西才这般崭新如初,薛沉璧望着镜里久违的娘亲面容,伸出手隔着一层冰凉的镜面细细抚摸镜中人素白秀雅的脸庞,眷恋地回忆起娘亲过往的音容笑貌,顿觉时光荏苒。她对身后凝露道:“梳个寻常发髻就好,天热,太繁复了容易出汗。”
凝露把薛沉璧的发丝挽上去,手在盛放首饰的小匣中游移半晌选中了一支兰花簪,凝香拈了发簪抿唇对薛沉璧打趣道:“要凝露来说,这簪花的事若让凝露来代劳,那可真是凝露僭越了……”
薛沉璧垂眼把玩着桌上一盒胭脂,嗅了嗅胭脂淡淡的幽香漫不经心问:“那该是谁来做?”
“要凝露来说呀,”凝露将簪子仔仔细细对着铜镜比了比位置后轻轻插入她发间,眉眼弯弯道:“既然是夫人,那这画眉簪花的活儿应该由老爷来做啊……”
薛沉璧摔了手中胭脂:“……”要是让老爹来给她画眉她宁可脸上压根就没长眉毛!
薛沉璧站起来一把掐住凝露水嫩的脸颊悲愤怒喝:“你这颠倒是非伦常的死丫头,看本姑奶奶不撕了你的嘴!”
凝露被她掐得发痒,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连躲着她的恶手,口中不住地求饶:“哎哟我的兰祖宗,您快饶了凝露吧!”
薛沉璧卯足了劲去掐:“你这丫头还乱不乱说话,再乱说我就封了你的口!”
两主仆在屋内正闹得欢快,从梳妆台前一路闹到了塌上缠成一团。薛沉璧正要扭凝露手腕子却蓦地听见仆妇提高了嗓门在外急道:“夫人现下可是醒了?老爷在前院出事了!您可得快些去瞧瞧!”
薛沉璧一听,想到方才听见的骚乱声二话不说就跳下床穿好了鞋子扑到门边,凝露也觉事情不妙跟着薛沉壁急急忙忙就要前往前院。
待薛沉璧赶到前屋,正赶上他们闹得将将消停。薛怀坐在正上方撑着额角,眼神倦怠疲惫,身上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连地上都是茶盏碎片。
薛沉璧眼角一紧,“阿爹”二字差点又要脱口而出,她稳住心神,令下人将茶盏收拾了这才发觉下人们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些伤。
薛沉璧心中已有几分计较,抬眼看向薛怀:“这是出了何事?”还未等薛怀开口回答,一个粗鲁的男声就自她后面倏地炸开:“小娘子,你却又是薛府上的哪个?”
薛沉璧下意识朝前边一躲,面色却陡然沉了下来。她这一躲很是利索,叫那意欲凑过来的粗野男人生生扑了个空,男子脚步一踉跄,便又喝骂起来:“老子称你一句‘小娘子’算是抬举你这等给人作妾的下作贱人了!给你不要脸竟还敢害得老子跌跤,你是活腻了不成!”
薛怀见自家媳妇快要被人捉住,拍案勃然大怒:“李大壮你放肆!”薛怀情急之中从地上捡了块碎瓷片就要去扎粗野男人。
容庭爱舞剑,薛沉璧前世为了能得容庭青眼特意去求薛怀给她请剑师学习剑法,然而她的身体姿态和脑中招式怎么都对不上,练过几年明明脑子里想着要出的是第三式,然而身体却只能使出第二式半,学到后面也就是起了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