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阴雨连绵。
宅子原本属于一个商人,商人到北方去了,这宅子就空置下来。商人常年外出,在当地没认识多少人,因而宅子易了主,旁边的邻居也都糊里糊涂的。岳知否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这一天岳知否站在厅堂前面的走廊上,看着宅子里的仆役更换过于陈旧的家具。里面的人忙来忙去,她站在门边,偶尔往外面看一眼。夏天的雨,来去都很突然。本来雨已经停了,几个仆役搬着木板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又倾下一阵雨,惹得那几个仆役又嚷又叫,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保护木板还是先保护自己。
岳知否向他们摆摆手:“放一边去,等雨停了你们再搬。”几个仆役在雨里飞跑着答是。
看着外面滂滂的雨,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船上遇到的那个老人。
其实那天她就隐约感觉到,上京卫在找的人,就是那个老人。那老人气质和旁人太不一样,他很镇定。就是岳知否,在听到上京卫们追到码头,她都尚且回头看了一眼。但这个老人,他自始至终静默地缩在一角,神情平静,半点慌张神色都没有。
她又想起那天老人上船时的细节。他应该知道上京卫就在他后面跟着,假如他上不了那班船,他肯定就要被抓。但他在后面人企图扯他下来的时候,他立即就反应过来去抓前面的人,惹得前后两个人吵起来了,他自己就悄无声息地从中间溜了上船。这样的应变能力,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的。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雨渐渐歇了,没了雨声掩盖,这敲门声显得尤其地响。外面的人敲得不仅狠,还很急。只有衙役才会这样敲别人家的门。
敲门声刚停下来,一个仆役就从门口那里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报告:“夫人,外面来了几个衙役,说要找什么人的……”她往门口方向探了探,外面立着几个人影,都是戴着斗笠,穿着黑色斗篷的。一看就知道是从京畿追过来的人。
岳知否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才道:“没事,让他们进来。”
几个人进来之后,简单地跟岳知否打过招呼,便不客气地开始了盘问。岳知否一个人,和衙役里的头子对坐着,旁边四个人立得笔直,在桌子四周站着,仿佛围墙。岳知否看一眼问话的人,是认识的上京卫。回头再看一眼围着的,也都是跟她交过手的人。她庆幸自己以前和他们见面就打,甚少说话,他们不至于认出她的声音。
“这位夫人,府里都有些什么人?”
“就我。府里婢女六人,仆役七人。”说到这里停下,对面上京卫还盯着看,她似乎有些紧张,又补充:“夫君做字画古玩生意,到宿豫收一幅字画去了,我看今天雨停了,就请人来换掉旧的桌椅……请来的十个,都在这里了。”
问话的上京卫回头看,他的手下点过人数回来,朝他点头,示意无误。上京卫回过头来,才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展开,推到岳知否面前:“夫人近日可有见过此人?”
画像倒着,但岳知否一看上面那戴着斗笠,长眉长髯的人,便知道他们找的,就是那天船上所见的老人。待她将画像转正,看清上面人面貌时,她怔住了。
那是白玄。
难怪马车是从扶风郡来的,原来这马车是用来接送被流放到西疆的白玄回京的。但这些日子里,皇上一直没有提过赦免白玄的事。白维扬好几次想问,但因为不知道皇上对白玄是怎样一个态度,他都没敢开口。没想到,白玄竟然悄悄地被送回来了。
白玄半年前是被韩退思诬陷的,如今韩退思不在京畿,白玄已被证明清白,将他赦免,本是极合情理的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她又想起那天在船上看到的白玄。他独自行动,看起来不像是回京途中被人劫走的,而像是自己逃跑的。送他回京,他为什么要逃跑?
对面的上京卫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他看着她。岳知否立即收摄心神,她皱着眉头又拿起画像看了看,然后犹豫着抬起头来,说道:“这人……”对面的上京卫闻言,神情警惕起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又道:“怎么有点像街口那个卖菜的张老头子?”看着上京卫神色又放松下来,她还问:“是他么?他犯什么事了?”
这时候其他上京卫已经把府里比较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问话的上京卫头子见找不到,便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不是他。没事了,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岳知否跟着也站起来,她还问:“这人是犯什么事了?这么个糟老头子能干什么啊……”上京卫们才懒得跟一个妇人唠叨,他们敷衍几句,转身就走。
岳知否跟着送出去,她神情平静,心却怦怦地跳着。脸上顶着妆,她不敢去拭额上冒出的些许冷汗。想起白玄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如今困在这个镇子里,被一群上京卫逐家逐户地翻找,她很难平静下来。
而就在她心不在焉的时候,本来走在前面的上京卫,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不觉眯起,像在观察什么。
岳知否几乎以为他把自己认了出来。她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手放在背后,摸到藏在外衣下面的尖刺,捏住,又慢慢松了手。她也看着上京卫,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最后是她先说话,她声音颤抖,显然是被吓坏了。她说:“怎么……怎么了?”
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