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江莫忧的寝宫内无声无息,床中人仿佛已陷入沉睡之中。殿内生着暖炉,格外温和。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咝咝”声,仿佛某种动物的气息。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那东西有着绵软细长的身躯,乌黑发亮的鳞片,在黑暗中分外美丽矫健。
而且不止一条。
许多这一类的东西从门缝中、窗缝中溜进来,灵活地落到地面上,蜿蜒爬行,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目标,纷纷朝床上涌去,仿佛那是猎物的所在。
蒙芭拉在庭中焦急地踱着步子,不停地搓着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是她第一次大张旗鼓地害人,自然静不下心来。从前她也有过蛮不讲理的时候,那也是自身的脾气上来,却从未认真想过取人性命,可是如今……她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努力为自己的恶行寻找良好的动机。
她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爱苏无袍,这些事都是迫不得已的,以爱为名的人和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错,这都是为了爱。”她不但这么想,而且自己说了出来。
身后一个声音轻轻笑道,“公主殿下,我想你弄错了,爱是好人做好事的动力,而非坏人做坏事的借口。”
“谁在那里?”蒙芭拉警觉地回转身子。
江莫忧从树叶斑驳的剪影中闪现出来,“公主殿下真是好精神,大晚上的也不睡觉,在这里吹风么?”
蒙芭拉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呢?该躺在床上乖乖地让蛇咬死吗?”江莫忧道,“公主,我自问待你不薄,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我……”蒙芭拉霍然抬起头来,“我自有我的理由。”
“不管为什么理由,都不该肆无忌惮地取人性命,使阴招算得什么本事呢?”
蒙芭拉被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激怒了,愤慨道:“那你呢,你就没耍过阴招吗?你表面上撮合我和苏将军,暗地里却想尽办法搞破坏,我更看不起你这种为人!”
江莫忧脸上的惊诧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谁造的谣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倘若你没做过这些事,苏将军怎么会一颗心都吊在你身上,他对你的情意,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还在这里假撇清!”
江莫忧忽然轻笑起来,“这些话是苏无衣跟你说的,对吗?”
“是又如何?”蒙芭拉气盛之下,毫无顾忌地卖了队友。
果然如此。江莫忧道:“苏无衣的话你也信?嘴长在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这个人最喜欢无事生非,你连这些颠倒黑白的话也深信不疑吗?”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蒙芭拉梗着脖子道,“你不小心跌倒,苏将军奋不顾身地救你,你两人还密密地谈了好一阵话,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想装蒜吗?”
“那又如何!即便他真对本宫有意,那也说明不了什么。莫非他看上谁,你就得杀死谁?倘若他见一个爱一个,全天下的女人都叫你杀尽了!”江莫忧哧道,“公主,你当真糊涂!且不言谋害皇后是多大的罪名,你万万脱不了干系,即便你杀了我,苏无袍的心便会到你身上吗?”
这最末一句使得蒙芭拉嚎啕大哭起来,她并不畏惧罪责,却实在希望得到苏无袍的爱。她此生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像苏无袍这样令她动心的。倘使不能跟这个人在一起,她真的连活下去的热情都没了。
她越哭越伤心,扶着树干泪流不止,仿佛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江莫忧看着她这副惨状,暗暗想:倘若眼泪果真是咸的,这棵树一定得齁死。她按着蒙芭拉的肩膀,委婉地劝道:“公主,相信我一回吧,我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愿以性命起誓……”她作势举起手来。
“真的吗?”蒙芭拉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
还真要起誓啊?罢了,反正她说的不是违心话,江莫忧硬着头皮道:“我以皇后的身份起誓,若是我真有阴谋不轨之举,管叫我五雷轰顶,不得超生。”还好,没有突然一个炸雷打下来。
蒙芭拉方止住哭,破涕为笑,眼泪仍不住地往下淌着,她不停地用手背擦拭。
江莫忧亲切地将一条手绢递给她,“公主,现在你肯相信我了吧?本宫的确无辜,说句老实话,我对他非但没有别的想法,甚至有些恨他——出于一些私人恩怨。这些我都没计较,一心一意地为你们的好事着想,这都是为了公主你呀!不瞒你说,苏无袍曾企图刺杀我,你想我会对这么一个人动心吗……”
她本来还想对此事大加渲染,蒙芭拉却已经可怜巴巴地打断她,“那皇后娘娘您现在还愿意帮我吗?”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江莫忧拉起她的手,“你是远方来的娇客,本宫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一片好心才好。”
蒙芭拉含泪点了点头。
“那好,今儿的事本宫可以不追究,可是你闯出来的祸还得你自己去收拾,若明儿一早起来,她们发现满屋子的蛇,那时证据确凿,连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蒙芭拉明白她的意思,她跟着江莫忧来到寝殿里,将那些蛇一条条捉进麻袋里——她的动作那样灵活,跟提溜面条似的,那些精神抖擞的长虫到了她手里便软趴趴的,乖巧得过分,连江莫忧也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