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宜订盟,忌伐木。
刚刚升起的日头落在青岩镇的街头巷尾,长久无声的夜晚度过,小镇再度迎来了普通却又充满生机活力的一天。
垂髫幼童叼着草根,慢悠悠地坐在一头大耕牛背上踏着青石板走过;悦来客栈的伙计乐滋滋地提着一个小桶,朝店前的石板路上泼洒除尘增湿的清水;不远处传来卖花姑娘清脆甜美的声音,伴随着淡淡浮动的野花清香……青岩镇的居民从酣畅甜美的梦境中醒来,为了生息前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劳作奔波——本该是这片大陆上再寻常普遍不过的村镇一景,却因为聚在酒楼里谈笑风生的几人而显出几分怪异。不因其他,只为他们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打扮。
这伙人中,有衣着光鲜亮丽,面容俏美漂亮的妙龄女郎,有表情阴沉气质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衣青年,有老态龙钟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人,亦有笑容温文,望之可亲的白袍书生,容貌不一性情迥异,却都不像是这座并不繁华的破落小镇能够将养出来的,显然是外来人士,大致一数,足有二十余人。
这二十余人中有些人独占一桌,明摆着显出不愿与他人相交的孤僻性子,不过大部分还是三三两两地组成一个个小团体,互相享用着还算丰盛的早餐同时,也在交流着自己最近探得的消息。其中规模最大,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穿着月白竹衫,温文尔雅,一副书卷气的年轻男人坐的那一桌,周遭足足围了十四五人,几乎占了厅堂里大半的人数。
“我昨日又去后山的那片竹林里看了看,除了险些被那该死的猴子抓破脸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收获。”
“东边的水潭也差不多,我水性好,还潜下去看了看,空茫茫的,就是再常见不过的水草和游鱼,一点特殊之处也无。”
“我也是……”
“差不多……”
众人越说越沮丧,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片淡淡的阴翳,似乎都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恨不平。
“倒也无碍,反正满打满算,白玉京正式纳徒还要等到一周之后,我们特意提早数月来到这青岩镇,本来打的注意就是趁着提前来的这段时光占些先机,寻得好处,眼下只不过是遇到了些许的挫折;最最不济的,我们也不过是和后来者站在同一个起始点,难道诸位还真就觉得自己不如旁人,得不到先机就会落后乃至落败了?这可不是寻仙之人应有的心境。”
眼见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往阴沉的方向落,白袍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纸扇,徐徐开口说道。他的语调平缓,声线低柔,有理有据层次分明,让人信服,很快便让众人的沉重心思缓解过来,更是因为最后一句激起了好胜之心。
“正是如此!”
“便是一无所获,凭我的本事难道还不能堂堂正正地入得白玉京么?”
“说不定这青岩镇里本来就空无一物,只是仙门设来让我等歇脚的,何须注意太多。”
“就是就是,一不小心差点着了道,还要多谢柳公子这番提点。”
一个脸瘦眼小,光看面相就有点猥琐的男子眼珠一转,忽然转向恭维起白袍人来。
柳子智见状,不疾不徐地将口中的清茶咽下,低劣茶叶自带的泥土腥气叫他不由地微微蹙眉,周遭乱哄哄的嘈杂赞美声更是叫他心底生厌。饶是如此,他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温良恭俭的可靠模样,俊逸不凡的面容再加上淡然优雅的微笑,直让旁人觉得如沐春风,人群里更是有几个年轻的姑娘目泛异彩,两颊绯红,其间心意自然不必明说。
在客栈的角落,孤零零地坐着一桌,甚至旁人还特意绕着他一圈,显得形单影只的黑衣黑面青年将另一边的热闹情景尽收眼底,嘴角却是泛起了凉薄嘲讽的微笑。
这登仙之路,从来便是大道独行,连仙门还没踏上便痴心妄想着抱大腿训庇护,也不明白对方究竟将自己摆在何种地位——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利用消耗物罢了——莫白尘瞥了眼如同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人群中央的白袍男子,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又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似是若有所觉,柳子智忽的转过头来,正撞上莫白尘漫不经心打量他的目光,为了显示友好一般,他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柔和可亲。
“………”
莫白尘只觉得对方一笑之下,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艳阳天下,身强体健的自己居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连忙端起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悦来客栈。
这个柳子智太过邪门,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若是惹不起,自己绕着他走也是好的。
“柳公子何必去向那块石头示好。”
顺着柳子智的目光,一个身着红衣扎着双髻,十分娇俏可人的姑娘看着匆匆离去的莫白尘,撇了撇嘴,毫不掩饰那股不屑排斥的意味,“整天到晚板着个脸,像是别人欠了他一千两银子的模样,也不见得他比其他人厉害到哪里。不久前还有人看见他一身是伤地从后山竹林里跑出来——那地方除了几只猴子会伤人之外哪还有什么,便是如此还能伤成那样,足见他的本事。”
“只是觉得他有几分不同寻常罢了。”
柳子智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回交谈的人群中,与先前一般无二地温文儒雅,君子端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至少,他比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