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都是洛城酒客们最开心的。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去那家酒肆喝两口小酒。
今天,这些人里也包括冯安德,刚搭上礼部员外郎这条线的冯安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郡里的同窗刚给他传来消息,说刺史府里有意提拔他到郡里当值。
冯安德自然明白这里面少不了段长安的运作。
其实不管在郡里任什么职位,都好过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的闲暇县令。
冯安德不是那种大恶之辈,也对升官发财不是太过热切。
但和天下读书人一样,他也想万古流芳。就算不能万古流芳,也要博得一个好名声才是。
所以高兴的冯安德才想起来这里喝几杯小酒,庆祝下自己的升迁。
不过今天这些人加上冯安德注定是要失望了,一群人加上冯安德足足在门口站了半盏茶的功夫。
才见到叶如晦缓缓开门,不过细心的人注意到,叶如晦竟是一身素服。
这应当是服丧期间才应该穿的衣物。
叶如晦张口,声音低沉:“家中长者过世,这几日都不迎客。”
洛城并不大,谁家里有些什么人差不多街坊们都知道。
不过众人并没有听说过叶如晦家里还有长者。
叶如晦再度张口,“是小子的授业恩师亡故了。”
冯安德立马就清楚了,前日礼部员外郎段长安大人还在向他打听叶如晦的老师是谁。
居然现在就亡故了。
于是冯安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小叶老板老师西去,死者为大,咱们就不要打扰小叶老板了。各位街坊,今天我们去醉君楼喝去。”
在场众人都点头符合,就慢慢散去了。
叶如晦对着冯安德道:“多谢冯大人谅解。”
冯安德点点头,也和众人一并离去。叶如晦退回到屋里,把门关上。
就靠着门板,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伤痛至此。
很快,这里发生的情况就已经流传了出去。
而段长安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回到驿馆找出笔墨,不过,笔悬在空中,始终不曾落下。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帝都,宰辅大人绝不是痛惜他没有完成任务。
而是真的会为那个口口声声叫着他“高老头”的老人而伤心流泪。
毕竟,他不仅和这个老人师出同门。而且,他和老人更是一生挚友。
洛城发生了怪事,最讲规矩的酒肆老板叶如晦不讲规矩了。
他不知道规矩,但是听其他人讲,这明显是叶如晦没讲规矩。
这让准备在离开之前买两坛酒带回帝都的段少游一阵无言。
只要下雨,酒肆不开门,这是叶如晦的规矩。
只要天空放晴,叶如晦必定开张迎客,这也是叶如晦的规矩。
不过这十天来,尽管天空放晴,叶如晦也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打算。
这让苦等了两天的段少游也只有跟着叔父返京了。
喜欢讲道理的老人不在了,那讲规矩的叶如晦也破天荒的不讲规矩了。
……
……
小溪山,这座山的名字按照王朝官方说法叫做庆余。
不过一向简单的洛城人反而对于这样深晦的名字不是很喜欢。
小溪这样的名字才是他们所喜欢的,这就是洛城人的习惯。
或者可以叫做质朴。
就像洛城人独爱酒一样。
那天晚上,老人靠在叶如晦肩上安详的离世之后。
叶如晦返回酒肆,拿了一坛酒,这酒不是梨花酿。
是“劣酒”,是他这辈子喝过最烈的酒。
以往就算喝酒,他喝的只是梨花酿而已。
况且他还不喝酒,所以他的酒量不好,在喝了第一碗后,脸便已经红了。
不过那晚,他却把整坛酒都喝的干干净净。哪怕,他也咳了一宿。
却仍然是没有喝出所谓的书生意气。
醉倒在桌上的叶如晦,过了懂事以来最荒唐的一个夜晚。
按照先生的遗愿,叶如晦将先生埋在小溪山上。
不设墓碑,只有一个小坟头。
站在小溪山上,便可对洛城一览无遗,这便是一览众山小,就像老人的一生一样。
叶如晦一身素服,本来按照惯例,师长离世,弟子要守孝三年。
不过老人信里说的很清楚,要他早日启程,赶往帝都。
他蹲在坟前,烧着老人一生的书稿,按先生遗愿,这些东西都不必留在世上贻笑大方。
再度抽出一张宣纸,上面是老人无聊之际所写的一些残句,上面不乏一些佳句。
就像现在在烧的这半句“霜寒清秋冷。”
不过下半句已然成灰,无法在世间流传。
叶如晦站在老人坟前,缓缓跪下,把头埋在土中。
脑海里是一幅幅先生的画面。
先生曾言,读书人最重要的是风骨,卑躬屈膝不算读书人。
叶如晦那年问先生如晦两字何解,先生以“风雨如晦,既见君子”做答。
先生曾笑前人枉读圣贤书,却不知圣贤意。
先生二十四功臣仅有十人名副其实。
先生说北魏皇帝最无帝王之气。
先生说画圣白胜匠气多过意气。
学生还未学到先生一二,先生为何走的如此之急?
立起身的他轻轻道:“先生,我明日便起身前往帝都,不管能不能够治好病,但一定把信带到。请先生放心。”
“先生曾言天下读书人皆可敬,唯独先生